“你為什么沒跟她一起去？”

    “我想家了?！?/br>
    昏盯著他，道：“一年多不見，你好像變化很大?！?/br>
    溫謹(jǐn)?shù)溃骸敖裉煳矣行├哿?，如果你感興趣，明天我可以告訴你我在外面的經(jīng)歷。”

    下午，許多對決云感到好奇的幼崽來探望他，在決云的幫助下，溫謹(jǐn)順利蒙混過關(guān)。

    夜幕降臨，甘棗山漸漸沉寂下來，溫謹(jǐn)選了一棵位置比較偏遠(yuǎn)的無主之樹，要對決云的神魂進行搜魂大法。

    搜魂進行得很順利，決云才活了三百零一年，前兩百六十多年乏善可陳，不過是個游隼族叛逆幼崽各種惹禍的日常而已，后面三十多年認(rèn)識了朝曦，生活經(jīng)歷才豐富起來，但也沒什么復(fù)雜的。溫謹(jǐn)只用了兩個時辰就完成了搜魂。

    “嘖，你們游隼族是進入少年期就等于進入發(fā)情期嗎，你可真是滿腦子都是那只雌烏?！睖刂?jǐn)嘲諷道。

    決云不語。

    “話說，我以為以你的性格，多少得反抗一下，結(jié)果你整個過程都很配合，你就一點都不擔(dān)心我知道了你的一切，就不再需要你了么？”溫謹(jǐn)問。

    “我這樣失敗的一生，就算就此結(jié)束，又有什么可不舍的。”決云情緒十分低落。

    溫謹(jǐn)贊同：“說得也是，你瞧你，求偶，求偶失敗，家人，家人也沒保住，自己呢，實力也就一般般，確實是一無是處的失敗的一生啊！”

    他這樣一說，決云逆反心理上來，嗆聲道：“你有什么資格說我？我再失敗，也沒有在自己家里混到連rou身都保不住的程度，不是都說魔族公主是你的母親嗎？”

    “閉嘴！你想死嗎？”溫謹(jǐn)突然翻臉。

    “反應(yīng)這么大，難道奪去你rou身的，正是你母親？”決云偏不閉嘴，下一瞬，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不是roui體上的，而是神魂上的。

    他要撕碎他的神魂嗎？

    他心里忽然冒出強烈的不甘和不舍來，不甘這一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jié)束，不舍朝曦和游隼族。

    “瞧，不還是怕死的嗎？既然怕死，就管好你那張嘴?！?/br>
    出乎意料，溫謹(jǐn)并沒有就此殺了他。

    “你為什么不殺我？”決云不解，“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一切，我對你來說沒有用了?！?/br>
    溫謹(jǐn)冷哼：“自然是因為你得罪了我，就這樣殺了你，豈不是便宜了你？”

    決云無所畏懼：“我已經(jīng)這樣了，你還能怎么報復(fù)我？”

    溫謹(jǐn)做思考狀，道：“讓我想想?！鄙贂r，他靈光一現(xiàn)般打個響指，道：“你說我要是睡了你喜歡的那只雌烏，你是會恨我還是會感謝我？畢竟這是你的身體，我們感官共享，我睡她的話，你也會爽到?！?/br>
    “混賬！閉上你的臭嘴！我殺了你！”

    一句話就讓決云破了防。

    溫謹(jǐn)在他喋喋不休的謾罵聲中哈哈大笑。

    他嘴很賤，但他卻是個干實事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昏商量如何守住游隼族地盤和要不要拉攏盟友一起反擊角雕族的事了。

    蠻荒之野這邊，玄度在躲了三天之后，不得不再次出現(xiàn)在朝曦面前。因為這三天來她都自虐般不吃不喝，對他放在她行經(jīng)路上的食物視若無睹，再這樣下去，身子恐怕會撐不住。

    第100章

    小小火堆，隔著兩個人。

    朝曦坐著，仰頭看著站在火堆對面的玄度。

    “你不會以為將此處的兇獸滅殺干凈便算還清對我的虧欠了吧？你這樣不吃不喝，能撐幾時？”玄度冷漠地說完，拋過來一個又大又紅的果子，轉(zhuǎn)身就走。

    “殿下，能不走嗎？”朝曦忽然道。

    玄度背影一僵。

    朝曦知道他每夜都在，只不過都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她才有勇氣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知道你叫我來滅殺兇獸并不是為了讓我還債，經(jīng)過這三天的釋放與疏導(dǎo)，我體內(nèi)的靈力已不再暴亂，你可以告訴我真正償還的方式?！背乜粗谋秤暗?。

    玄度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望著她。

    火光躍動，映在兩人眸中。

    “那顆朱雀內(nèi)丹，內(nèi)含我一千年的修為。”玄度道，“你若真想償還，就給我當(dāng)一千年的朱雀。”

    朝曦：“……”

    “不愿意？那你說，你想如何償還？”

    一千年的修為，要如何償還？他現(xiàn)在只剩下應(yīng)龍內(nèi)丹了，一冷一熱，就算她想把自己的修為度給他都不行，她沒法償還。

    “我愿意?！背氐拖骂^，看著手中那顆果子。

    無所謂。金烏族都沒有了，她一個孤魂野鬼，在哪里，做什么，都無所謂。

    玄度在火堆的另一側(cè)坐了下來。

    朝曦開始默默地啃果子，甜蜜的汁水潤過唇齒，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焦渴饑餓。

    啃完了果子，一直害怕去思考，因而有些遲鈍的腦子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她側(cè)過臉看著玄度，問：“殿下，你叫我給你當(dāng)一千年朱雀，是不是因為你擔(dān)心我會去死？”

    玄度回望她，她真的瘦了許多，臉小小的，顯得一雙黑眸特別大，在火光中亮晶晶地閃著光，仿佛含淚。

    本就因為不知該如何自處才不得不戴上的冷漠面具無聲崩裂，他坦承：“是。”

    朝曦眼淚汪汪地收回目光，看著手腕上那串鮮艷如初的手鏈，柔腸寸結(jié)，嗓音輕顫：“我這樣愚蠢心狠，一無是處，殿下為何……為何還這樣關(guān)心我？”

    “不要因為金烏族的遭遇否定你自己，這不是你的錯。為了金烏族，你已鼓足勇氣放棄你所能放棄的一切，你沒有對不起金烏族?！?/br>
    朝曦望著他，眼淚簌簌而下。

    她鼓足勇氣放棄了所能放棄的一切，這其中也包括他啊。

    “若說有錯，也是這世道的錯。如果金烏族沒有受到壓迫，即便你生來不足，那又如何？這一世平平淡淡地度過便是了。世道不公，才會生靈皆苦?！?/br>
    朝曦一個繃不住，用手捂著臉痛哭起來。

    她找到了痛苦釋放的出口——世道不公。

    是的，就是世道不公，若不是鳳族和神族壓迫囚禁金烏族，他們又怎會被迫用不夠精純的日精來召喚大日金烏自救？后面這一連串的悲劇，起因不就在于此嗎？

    玄度看著她哭著縮成一團，無措片刻，伸出手想摸一下她的頭安慰她，手伸到一半，又覺得好像不妥，遲疑地收了回來。

    朝曦哭了好半晌，漸漸冷靜下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那樣傷害你。”朝曦哽咽著道。她知道這樣的道歉根本于事無補，只是目前除了道歉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沒關(guān)系，我也有不是之處。即便出發(fā)點是為你考慮，也不該那樣強迫你?！边@段時間，在招搖山上，玄度自己也想了很多。

    朝曦擦了擦眼淚，抬起紅腫的雙眸看著他問道：“那你現(xiàn)在傷勢如何？還痛嗎？”

    玄度搖頭：“托你的福，現(xiàn)在我已沒有雙靈體互相傾軋反噬的困擾了，所以你也不必過于自責(zé)?！?/br>
    朝曦垂下小臉，低聲道：“話雖如此，但我對你造成的傷害和你修為的降低，卻是切實存在的。”

    “修為沒有消失，只是轉(zhuǎn)移到了你身上，這樣的結(jié)果我是愿意接受的?！毙日f完一轉(zhuǎn)頭，正好對上朝曦的目光。

    他猛的一驚，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說的話似乎有點不妥，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總比浪費好?！?/br>
    朝曦忽然化作金烏飛到他懷中。

    玄度僵在那兒。

    “謝謝你，殿下?！?/br>
    謝謝你，在我那樣傷害了你之后，這般輕易就原諒了我，在我遭受重創(chuàng)時第一時間趕來幫助我，陪伴我，開解我。

    朝曦確信，此生她再也不會遇到比玄度對她更好的人了。

    看著在他臂彎中趴伏下來的鳥兒，玄度肢體漸漸松懈下來，心中生出一股久違的輕松與溫馨來。

    “往后，你有何打算？”他問懷中的鳥兒。

    “不知道。”雖是得到了開解與安慰，但對于未來，朝曦心中還是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應(yīng)該去做什么。

    “你有想要探望的朋友嗎？”玄度問。

    朋友？對啊，失去了親人，她還有朋友。

    她微微昂起頭來，道：“有?！彼肴タ纯撮_顏，金烏林的樹妖們，清明，阿垠，還有決云。

    “如果你不知道想要做什么？那我們先去探望你的朋友，路上可以想一想，探望過朋友之后，還想做什么？若有想做的，就繼續(xù)去做，若暫時沒有想做的，就回招搖山修煉好不好？”玄度提議。

    朝曦仰頭看著他，沒有回答。

    玄度以為是“回招搖山修煉”幾個字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忙補充道：“這次絕不會強留你在招搖山的，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朝曦低下頭，道：“好?！比绻惨黄鹑?，那就……暫時不去看決云吧。

    “殿下，你的朱雀之靈還在我這里，你不拿走嗎？”她問。

    玄度有些驚訝：“還在嗎？你能感覺得到？我以為早就被你的太陽真火燒化了?！?/br>
    朝曦原來感覺不到，只是聽魔神說起才知道朱雀之靈還在她體內(nèi)。但是獻(xiàn)祭之后，她對自身各方面掌控變強，可以通過內(nèi)視清晰地看到朱雀之靈在她的內(nèi)丹中，許是因為她對玄度的感情，她的金烏之火對朱雀之靈很是親和，并沒有焚燒它，朱雀之靈完好無損。

    “還在，并沒有損壞。”她道。

    要拿回來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她的身體剛經(jīng)過獻(xiàn)祭洗禮，功體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來，短時間內(nèi)還是不要再次經(jīng)歷動蕩為好。

    玄度道：“我暫時還不知道該如何從你體內(nèi)將朱雀之靈取出，如果不難受的話，能否先寄放在你那兒？”

    “不難受，殿下你要取走的時候告訴我該如何配合你就行了。”

    “好?！?/br>
    朝曦將頭埋在他臂彎處，他身上什么味道都沒有，讓人想起皓月峰上的風(fēng)，永遠(yuǎn)那么的清爽干凈。

    胸口的空洞縮小了許多，有人可以依偎的感覺讓那縮小的空洞被虛虛地填滿了，暫時沒那么疼。久違的困意勢不可擋地襲上腦海。

    “謝謝你……殿下。”她迷迷糊糊地咕噥著，睡了過去。

    她做了個好夢，夢到了她曾經(jīng)夢到過的開滿桃花的小山村，金烏族搬遷到了這里，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成年烏們在田野間一邊勞作一邊大聲說笑，幼崽們在桃花樹下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鬧。

    她好像剛從外頭歸來，看到這樣溫馨美好的場景，忍不住歡快地朝前面跑去，想要快點加入他們。

    族烏們也看到了她，卻并不像她一樣歡喜，而是皺著眉頭說：“朝曦，你怎么不完整？太可憐了！讓我來補全你?！泵恐粸跽f完這句話，都會突然化作一蓬火焰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