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榭朝外走去，身后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一個哭腔大聲叫喊著：“就是信了，堅信不疑！說謊的人變小狗！”

    蘭榭不屑笑笑，越過守在門口的繕缺，落寞的身影消失在暗室，走向另一個困住他下半生的牢籠。

    ……

    蘭榭漫無目的在魔窟閑逛，逛著逛著就想去九丈崖吹吹風(fēng)，走了一會兒，忽然思緒萬千，心中涌過無數(shù)回憶。

    痛苦的、歡愉的，這輩子都忘不了的。

    帶給他痛苦的人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卻重新成了別人的痛苦，也許他對得起魔族任何一個人，唯獨對不起滄淵。

    滄淵說得對，他應(yīng)該痛苦的活著。

    腳步一轉(zhuǎn)，蘭榭輕嘆出聲，往靜塵室跑去。

    任積雪正在研究魏云錫給的魔族守衛(wèi)分布圖，門口突然出現(xiàn)一個陰影，擋住陽光照進來。

    他默默把分布圖夾進經(jīng)書，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蘭榭微微喘著濁氣，立在門口目光灼灼看著任積雪，四目交接，對上任積雪薄情的雙眼。

    一瞬間，好似突然到了嚴冬，躁動不安的心瞬間寧靜下來，山間鳥雀相伴爭相嗚鳴，路過的厲風(fēng)卷起地上積雪，從此風(fēng)有了形狀，雪有了歸宿。

    “和尚，本尊問你，你們這些好人把正和邪如何劃分？”一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他聽見任積雪寡淡的聲音說：“正亦是邪，邪亦是正?！?/br>
    “聽不懂，說人話?！?/br>
    “……”任積雪只覺得這樣的魔尊有些異常，目光里透著渴望，卻不是對權(quán)勢的渴望，而是執(zhí)著于一個關(guān)于正邪的尋常答案。

    “光明磊落為正，陰暗扭曲為邪，向光行走的人內(nèi)心可能充滿陰暗，陰暗的人也可以選擇光明，改過自新?！?/br>
    “那你是正還是邪？”蘭榭急切問道。

    四周突然靜謐無聲，只聽得見微微呼吸，以及院中錦鯉戲水濺起的漣漪聲。

    良久，任積雪答：“邪?！?/br>
    蘭榭忽然笑了，抬腳踏進門去，繞到任積雪后面去，靠著坐下，頭就輕輕靠上任積雪的背。

    “任積雪啊……都說佛渡眾生，你們的眾生里也包括魔嗎？”

    “一心向善，不管世間萬物生靈，皆可渡?！?/br>
    “那若是我這樣的人呢？”

    任積雪就不說話了。

    蘭榭又問：“如果你成了佛，你會渡我嗎？”

    “不會?！?/br>
    他答的干脆，沒有一點猶豫，蘭榭沒理解他說的“不會”是指不會成佛，還是不會渡他，只覺得眼前黯淡了，報應(yīng)如影隨形一直在折磨他的心靈。

    不是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還有什么回頭是岸，那都是對別人來說成立，他不一樣，他是魔尊，手上沾了太多鮮血，夜里做夢都是雙手被血浸濕，怎么洗也洗不掉。

    一人可抵百萬兵，他是魔族最好的兵器，人族以為他是魔，魔族知道他曾是人族，一直沒把他當魔，可誰知他非人非魔，早就超越人魔兩界的分割點，那雙人魔兩族都不會有的可怖血眸就是證明，他是怪物！

    明知有些結(jié)局是注定的死局，他也認了，這是七歲那年就做好的決定，也坦然接受自己的死局，可命運偏偏讓他再次遇到一個和尚，讓他誤以為這個和尚也是來救他的。

    這個和尚與旁人不同，他只是不動殺生業(yè)，蘭榭就以為遇到了救贖，認為和尚是來渡他的。

    輾轉(zhuǎn)思慮不得結(jié)果，一瞬間，一抹邪念在蘭榭腦海一閃而過。

    既然不渡，那便一起滅亡吧。

    真正的把他拖進地獄，一起自焚。

    “你們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畏e雪，那你入地獄吧?！碧m榭眼底帶了狠色，不緊不慢道：“你陪我入魔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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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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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榭身上燃起guntang的火焰，紅黑交織，火焰燃燒刮起一陣熱風(fēng)，額前用來遮擋眼睛的碎發(fā)被吹開，火焰在他眼里跳動，眼中的紅光凌厲堅毅。

    周身火焰直往上竄，焰苗鮮活guntang，卻不會燒到屋脊，也沒有傷到任積雪。

    任積雪微愣，他能感受到背后傳來的火焰燃燒的聲音，室內(nèi)溫度驟然上升，院外的錦鯉似乎也感受到了不正常，潛入池里不再出來。

    案桌上的經(jīng)書被翻的唰唰作響，任積雪不動聲色合起經(jīng)書，按住里面夾雜的東西，心里動搖了分毫。

    半晌，他說：“……好。”

    他答應(yīng)了。

    蘭榭卻感到難以置信，這個和尚輕飄飄的就答應(yīng)了陪他入魔，實在不合乎常理。

    周身的火焰漸漸暗了下去，慢慢消失不見，蘭榭眼睛也恢復(fù)平靜，眼睫止不住顫抖，聲音有些發(fā)顫：“你去過絕殺殿，該記得大殿中央有塊黑色池子，里面guntang的池水能融化世間萬物，但也有例外。你只需要跳進去，淬煉身心，如果有命出來，便可成為第二個我這樣的怪物，如果沒那個命，就只能被池水侵蝕，骨頭渣子都不剩，徹底消失在世間！你，還愿意嗎？”

    愿意嗎？任積雪是不愿意的，人魔兩族即將戰(zhàn)亂，如果這個時候入魔，無疑是對人族的背叛。

    可他唇瓣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卻是：“愿意。”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愿意。”

    任積雪的心里下了一場暴雪，大雪堵住所有去路，他困在風(fēng)雪里，一聲嬰兒啼哭把他喚醒，雪花簌簌，凍得他手腳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