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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狼情肆意在線閱讀 - 第41章

第41章

    眼角余光瞥過那案上一眼,這幾日他似也好忙,書信頻繁,當(dāng)日來,當(dāng)日回,一匹快馬轉(zhuǎn)頭就走,一刻都不耽擱。夜里有時(shí)翻看書籍卷宗,有時(shí)靠在帥椅中用他那把小靴刀認(rèn)真地?fù)缚桃恍〗啬绢^。手中雖似悠閑,可那神態(tài)顯是心里有事,這一沉了臉,面上再無喜怒哀樂。

    這樣的“主子”,雅予自是能不招惹盡量不靠前去,只悄悄偷得這清靜的日子。心里也明白:他這樣的身份,背后那兄弟們的長遠(yuǎn)打算,這心事必是與草原時(shí)局有關(guān)。實(shí)則此時(shí)再無人能比雅予更心切邊疆的情勢,可她一個(gè)字都不打算問。這兩日他雖沒多說什么,可于她卻是多出許多關(guān)照,這點(diǎn)點(diǎn)滴滴她安靜地接受,心卻一刻都不曾安。

    痛過這些時(shí)也識得了眼色,要想瞞哄得他放松戒備,這奴隸的身份她就一刻都不能忘。恩威并施、請君入甕,這是兩軍戰(zhàn)于那重犯慣用的伎倆,遂萬不可因著安逸惰了心性,自己一輩子回不了故土事小,若是一時(shí)不備被人利用傷了國土百姓,才是大罪過。

    見那人起身走過來,雅予趕緊收了心思,眼睛只在筆下。這幾日她的活計(jì)都安排在了午飯后,前晌她略收拾一下就得學(xué)蒙語。他在,他看著;他不在,也會布置下要讀要寫的,比從前家學(xué)的師傅有過之無不及。雅予于此倒無甚異議,原先只打諢似地跟著兄長學(xué)了些許皮毛,被劫到草原后雖是情勢所逼又知道了些,可一急了,跟他說的、喊的還都是漢話。如今藏在帳下還好,若是一日回了大營,不啞就得出事。

    “你這寫的什么?”

    語聲是一貫的沉,可這語氣好是不耐。雅予不敢抬頭,只仔細(xì)從頭查看,哪里錯了?雖是默著寫的,可她自認(rèn)記得不差,這怎的……

    “原先會寫字么?”

    唇一顫,忍不得一口氣提起,雅予趕緊屏住。這賊!竟出如此無禮之問!堂堂中原大國,但得殷實(shí)人家便是教得深閨女兒也知書識禮,她身為郡主雖說不得琴棋書畫,卻也是自幼讀書。一筆清秀的小楷是老爹爹親自指點(diǎn),說女兒家德行在先,楷書乃真書、正書,文如人,端正言行。長大些,常與兄長對詩添句,隨著他筆走行草;待到閨中閑趣之時(shí),又與嫂嫂兩個(gè)潛心研寫過風(fēng)逸翩翩的小篆。這怎的到了這狼賊口中,她成了個(gè)不會寫字的了?!

    她低著頭,身子被襖裹得棉棉胖胖的,不合身的尷尬趁得那嬌嬌的小模樣生出幾分玩趣來。銀白的頭巾攏著發(fā),從上往下只看得到突出的小鼻頭白凈凈、亮閃閃的,仿佛一彈即碎。他已是在她跟前兒站了這半刻,問都問了兩句,這丫頭竟是眼都不抬,只盯著那篇字,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紙上一搓一搓的。

    賽罕心知這般不自在,指不定在心里怎樣逞她大周郡主的本事、糟蹋他這胡人呢。干脆一撩袍子挨著她坐下,抬手點(diǎn)到了她的手指處,那小蔥白兒一般的手指便即刻僵住。

    “這是寫還是畫?一溜兒往下只管飄,力道在哪兒,氣勢在哪兒?馬,就要有揚(yáng)蹄飛奔之勢;琴,就要聽得到弦撥之聲。瞧瞧,你這都是什么?”

    哼!一股氣直沖頭頂,雅予在心里狠狠地哼了一聲!你懂得什么??這叫行云流水之暢!那曲里拐彎兒的筆畫,怎比得我中原方方正正的漢字來得有風(fēng)骨?又哪里寫得出氣勢?!還馬有馬樣子,可不么!胡族蠻夷,茹毛飲血,都還是象形而生之初,本來就是一個(gè)一個(gè)的小畫,馬是馬,魚是魚,不畫又能怎樣?!

    瞧那不吭聲只管賭氣的樣子,賽罕手臂繞過她,抓起她的手握了筆,“跟主子好好兒學(xué)著!”

    隔著好幾層厚襖,雅予遲鈍得對這攬?jiān)趹阎械挠H近根本不覺,只顧著一股勁頭斗氣,此刻倒想要瞧瞧他又能寫出個(gè)什么驚天動地的“畫”來!

    “所謂‘言有盡,意無窮’,一篇文章,一封信,寫出來,千里之遙也要讓讀閱之人聽得到你的聲音,看得到你的模樣!”

    這人就是這般粗狂,墨蘸得如此飽滿,不修不理,厚重濃烈全部落在紙上!雅予正是想嘲,忽見那線條出,潑辣雄渾,縱任奔逸。一篇征召檄文,一筆呵成,酣暢淋漓!馬背族人的豪放從那nongnong的墨香呼之欲出,果然聽得到萬馬奔騰,看得到那天地?zé)o邊的壯闊!

    自小到大,看過多少文人墨客或清逸、或狂狷的詩文,卻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字。這不拘章法、龍蛇飛動的氣勢咄咄逼人,甚而,甚而那出逃之夜眼見他殺人無數(shù)的冷酷決絕都從這字中透了出來。這,這哪里是字,分明就是這狼將軍本身!

    雅予怔怔地看著,手握在他的掌心,仿佛能觸摸得到那與他的字一樣沸騰的血液。再回頭看自己的字,又飄又浮,軟軟趴趴,且不說什么勢氣,連精氣神兒都沒有!

    心愧,又倔,丟開他的手,把自己那張折了起來。

    賽罕戰(zhàn)起身,側(cè)頭瞧了瞧那泛了紅暈的小臉兒,心道還行,這郡主還認(rèn)得清事兒,沒嬌到說不得的地步。

    “我去后營了,你好好兒寫,莫忘了今日還得背下來?!?/br>
    “嗯。”

    這些日子,只這一聲她應(yīng)得是心服口服。

    待賽罕走后,雅予想把他的那張字晾干收好,墨重,卻也不敢吹,只怕暈開。小心地挪到一旁,方才重鋪了紙。

    這一回可不能再輕易下筆,面前的這篇文,雅予一個(gè)字一個(gè)字仔細(xì)研看,頭一次覺著這畫一樣的字竟當(dāng)真活了起來,真如他說的,馬就有飛奔之勢,只是,這勢究竟是這異族文字的本身,還是寫字的人筆下賦予?

    糙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