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玉指拈著他倆的曾經(jīng)過往，那欽也湊近些一同看著，口中揶揄道，“認(rèn)不出那個(gè)，這就更認(rèn)不出了?！?/br>
    她悄悄皺了皺鼻，沒吭聲。

    目光隨著她的手，那欽喃喃復(fù)述，“‘我家小姐說，這是了哥王，別名桐皮子，苦寒，性毒。倘若誤入口中，半個(gè)時(shí)辰便會(huì)腹痛難忍。不必驚慌，飲些濃茶或是鹽水便可解毒，也或是吃些凍涼的白粥。’”

    雅予噗嗤笑了，這細(xì)聲軟語倒真是像了那小丫頭綿玉，這口氣也著實(shí)是自己當(dāng)初那不經(jīng)事、讀了幾本書便人前賣弄的姿態(tài)。

    “那日在下果然是腹痛，幸而濃茶鹽水得以解圍，多謝小姐。”

    “不謝?！?/br>
    她笑了，皓齒清眸，那笑容干凈得一如當(dāng)初那青石上顫顫顛顛、無憂無慮的自在。那欽看得一時(shí)心里有些癡，這些年苦等就是為的這一刻，若是從此能天長日久，他愿傾其所有、窮此一生……

    可畢竟，此刻不然。

    “跟我說說，那日你是怎的辨出我等是‘客人’？”

    “拿赫赫有名的廣逸茶樓當(dāng)小飯莊的，不是‘客人’又是誰？”

    那欽聞言哈哈大笑，“這可奇了！你中原就無有那捉襟貧苦卻又愛撿擇干凈之人？就無有那庸富俗貴卻不識(shí)世面之人？如此就敢渾猜是‘客人’，幸而猜對(duì)了，否則，那‘蓬門未開、□未掃’給人聽去怕是當(dāng)你要邀人家去、惑而不解嘍?！?/br>
    被人如此揶揄，雅予一時(shí)羞得臉頰通紅，雙手捧了去，燙得好厲害。這話可不真真兒的？自己當(dāng)初可不正是如此，隨意猜了就敢出口，太不懂矜持、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窘得好乖，那欽心只若汪了水一般綿軟，拱手道，“陌生人便慷慨解囊、出手相助，足見小姐好義氣。”

    “這……其實(shí)也有個(gè)緣故。”

    “哦？是何緣故？”

    話至此，已如老友重聚，雅予羞得狠卻還是來了興致，“你面相……好似我家兄長?！?/br>
    那欽一怔，默了言語，轉(zhuǎn)而低頭拈起茶盅。

    不知這話哪里冒犯了他，看他斂了笑，神色忽地沉郁，雅予有些不之所以，也只好隨他飲茶。

    “兄長……前些日子嚇著你了?！?/br>
    雅予手一顫，杯中的茶險(xiǎn)是灑了出去。他，他說什么……

    “雅予，”

    好久了，又聽人如此喚她，只是這聲音怎的如此沉甸甸？雅予抬頭，向看他去，是這燭光太暗，還是這火苗點(diǎn)點(diǎn)跳動(dòng)，他的眼中怎的隱約出讓人如此揪心的目光？

    “我本……無意傷你。今日所有的心思都呈在此處，可你，恐依然錯(cuò)會(huì)了我的意思。這些年，想你已然不覺秋冬，于我而言，你與這紫砂小壺，與這桐皮葉兒一樣，是曾經(jīng)刻下的印記，再從我心里抹不去。今生從未想到還能再見，那一日狼群中將你奪回，我只謝老天厚待。看著你，說不想要，是假，不只想要，還想長相廝守……”話到此，他輕輕握拳把握了喉中顫抖，“可我怎會(huì)不懂得那千金難承一碎的道理？摔碎了，粘得再完好也不能復(fù)之如初，我怎忍心親手將你打碎？……到那時(shí)，我又該拿什么來黏合你？”

    語聲沉沉，那心尖上的顫抖絲絲縷縷傳到她耳中，傳到那心酸之處，來不及躲閃。舊識(shí)的魯莽與今時(shí)的護(hù)衛(wèi)，時(shí)時(shí)刻刻，如珍如玉；已然破碎的人一刻淚涌，緊緊咬牙，只任那心底的閘門打開洶洶如潮……

    “想娶你，是不想讓你再害怕；想護(hù)你，不想讓你再寄人籬下。若能以我之力，與你在這無親無故的草原一個(gè)安心的歸處，今生我便無憾。你……”

    “將軍……”

    心淚已然泛濫，若再不將他制止，雅予不知道她還能屏持多久不哭出來……

    “……多謝將軍。只是，雅予自父母亡故、身陷囹圄那一日已然命休，人隨奈何而去，承不得將軍厚愛，我……已然有了歸處。”

    那欽輕輕吁出一口氣，啞聲道，“歸處？你……是要跟老六？”

    茫然地看著他眼中映出的燭光，一閃一閃，雅予輕輕地點(diǎn)點(diǎn)頭。

    “情起于何處？”

    雅予一怔，苦笑笑，“將軍笑話了?！瓘囊欢K，再無旁騖?！?/br>
    “傻丫頭……”

    “將軍……”

    “你我雖稱不得知己，畢竟也算舊識(shí)，何必拿他教給你的話來與我搪塞？”

    雅予一驚，趕緊辯解，“不，不，確是……確是實(shí)情?！?/br>
    她好是心急遮掩，可等了一刻也不過是一句自欺欺人，那欽笑笑，“知交不深，這些年都我于你都只是那一面的揣測(cè)，可我，卻還信得自己的眼力。若當(dāng)真會(huì)‘從一而終’，你啞從何來？若當(dāng)真再無旁騖，你又是如何開口說話？”

    “我……”

    “老六要你回去，那他可曾說是要娶你，還是要奴你？是要你陪著他，還是你倆相守？”

    雅予狠狠一愣，翻去那心底，一片慌亂，竟是毫無頭緒……

    “他還不回你的清白，卻醫(yī)好了你的心病，算是一個(gè)交代。可黏好了之后，你究竟是因怕而生了依賴，還是因碎，不敢再生旁騖？你，可分得清楚？”

    面對(duì)他，雅予那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底已然似一頁翻看的紙張，呈在他眼前清清楚楚，此刻別說是周旋，便是遮掩，她也不能夠了……

    “傻丫頭，老六心里有人，他不會(huì)娶你。可他卻也曾有過旁的女人，也曾相伴，也曾歡好，只不過，那都是他收虜來的女人，最長的跟過他三個(gè)月，你覺得你能陪他多久？”

    糙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