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寒：“……??？”

    “我從來不去健身房?！?/br>
    他不喜歡任何人多的地方，尤其健身房那種地方，到處都是又臟又臭的汗腥味，他偶爾跟著時宴去過一兩次，還總會遇到一些惡心的偷窺狂一直盯著他，后來他就再不肯去了。

    顧言真內(nèi)心一萬個暴擊。

    謝寒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好像很傷心的神情，根本捉摸不透這人的想法。難道他身材不好，不夠吸引人嗎？

    起初他是抱了壞心思想要勾|引顧言真看他出丑，沒想到繞了一圈給他自己整不自信了，因為顧言真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色心大起的樣子。

    難道我身材真的很差？

    謝寒人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起來。

    最后還是顧言真翻出鐘姨準(zhǔn)備的睡衣出來，讓謝寒趕緊穿好免得著涼，又看向床頭柜上的鬧鐘，說：“十二點(diǎn)了，快睡吧?！?/br>
    他說著走到門邊，回頭又道：“明天如果你沒有很要緊的事，就在我家好好休養(yǎng)，房子的事我會幫你處理，”

    “好?！敝x寒聽話的躺在床上，身上被子也蓋得剛剛好，只露出一個頭，乖巧的和他說晚安。

    顧言真被萌到，道了晚安后順手關(guān)掉屋里的燈。

    他離開后，屋里瞬間安靜下來。謝寒盯著黑漆漆的夜幕毫無睡意，往常這時候他還在電腦前打游戲，不到凌晨三四點(diǎn)是不會睡覺的。

    他討厭黑暗，也討厭睡覺，因為小時候總幻想黑暗中看不見的什么東西會突然冒出來掐死他。

    怎么都睡不著，謝寒干脆從枕下摸出手機(jī)，然后發(fā)現(xiàn)時宴和李予之分別給他打了電話，李予之有很多私人手機(jī)，這個號碼被拉黑就再換一個，反正總是能用各種辦法聯(lián)系到謝寒。

    電話無人接通，他又發(fā)了短信，質(zhì)問謝寒既不在學(xué)校也不在酒吧，現(xiàn)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要確認(rèn)他的人身安全。

    謝寒不懂李予之為什么總執(zhí)著在他身上，他倆根本也沒什么感情基礎(chǔ)。他比李予之小了九歲，等到謝寒會說話走路的時候，李予之正好出國讀書，一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才回來，那時謝寒都十來歲了，對這個只在電話視頻里見過的哥哥沒什么好感。

    這些年李予之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三五不是的就要顯擺一下哥哥的權(quán)力，管這管那啰啰嗦嗦，好像真把他當(dāng)成了弟弟，甚至還想把他的姓改回來。

    謝寒覺得他神經(jīng)病。他們兩個人除了都有一天父親血脈，到底哪來的親緣？他也不想陪李予之玩什么兄弟情深的戲碼，所以老頭一死就搬了出來，自動自覺。

    他以為自己這般識趣，葉夫人和李予之應(yīng)該高興，老頭的遺產(chǎn)他也不關(guān)心，反正他成年了，從前積攢的壓歲錢可以幫他順利度過畢業(yè)后的尷尬期，將來找到工作完全可以養(yǎng)活自己。

    謝寒覺得自己做得很好，沒想到李予之不同意。

    他看完李予之發(fā)來的十幾條短信，雖然順手拉黑很簡單，不過反正他這個哥哥總有一萬種辦法找到他，只好回了一句。

    ‘我很安全，借住在朋友家里。’

    沒想到信息才發(fā)出去不到一分鐘，李予之就回信了，好像他一直在等他的信息。

    ‘哪個朋友？’

    以前李予之有查過他的交友情況，被謝寒發(fā)現(xiàn)后大吵了一架，后來就不那么做了。但他清楚的知道，謝寒哪有什么朋友，他性格那么糟糕，除了一起長大的時宴，路過的狗見了他都得溜墻邊躲著走，他根本沒有交心的人。李予之正是因為知道這樣，所以才會格外注意，怕謝寒年紀(jì)小被人騙。

    謝寒在黑夜中捧著手機(jī)翻白眼，看來李予之時真的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調(diào)查他的人際關(guān)系了，否則不會不知道，最近顧言真和他來往的事。

    想到這，他忽然又有了興致。謝寒從小就很喜歡惹李予之不高興，現(xiàn)在更甚。

    要是李予之有一天知道，自己和他最討厭的死對頭在一起了，那他不得氣得把家都炸了？

    到時顧言真和李予之打起來……他應(yīng)該幫誰呢？

    第二十章

    等到謝寒第二天早晨醒來，顧言真已經(jīng)上班去了。

    吃完鐘姨做的早餐，謝寒又被她拉著在沙發(fā)坐下。鐘姨很久沒跟人聊天，也有心撮合他倆，于是拿了厚厚一本相冊過來，和他講起了顧言真小時候的事。

    “別看他現(xiàn)在這樣成天沒個笑臉，小時候可皮著呢！”鐘姨說著，從相冊里翻出一張照片給謝寒，笑瞇瞇道：“這是他七八歲的時跟，喜歡跟小猴子一樣爬上爬下?！?/br>
    謝寒接過，盯著看了一會。照片距今很久遠(yuǎn)了，相紙微微發(fā)黃，就算被人為刻意保護(hù)得很好，還是敵抵不過歲月的侵蝕。不過畫面還是清晰，那個穿著短褲坐在樹椏上、正中央缺了顆門牙得意大笑的帥氣男孩，生動的好像就在眼前。

    如果不是鐘姨告訴他，謝寒很難將照片里開朗外向的男孩和如今刻板寡言的顧言真聯(lián)系到一起。

    耳邊是鐘姨溫聲絮叨，謝寒看著照片，思緒瞬間被拉回了許多年前。

    當(dāng)年他還只有七歲。

    小時候的謝寒膽子很小，他總是一個人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待著，不喜歡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愛和同齡小朋友一起玩。

    那時老頭還健在，不過常年不在家，因為他在外面的女人實(shí)在太多了，私生子私生女一大堆，每天溫香軟玉樂不思蜀，壓根不會看他一眼。

    葉夫人又那么忙，她把持著李家的一切，天南地北到處飛，連親生的李予之一年未必能見她幾回，更別提只是養(yǎng)在她身邊的謝寒。

    李家別墅太大了，小小的謝寒常常放學(xué)回來后，卻只能獨(dú)自窩在沙發(fā)里看動畫片。即便葉夫人給他找了好多保姆和家教，可是沒有一個能跟他好好聊天，謝寒的幼年時期是灰色的。

    忽然某一天家里來了個大哥哥，就這么闖進(jìn)了謝寒小小的世界。

    他至今都記得，那時的顧言真在他眼里是多么光芒萬丈，好像夢里的神仙聽到了他的乞求，專門給他指派了一個人來陪伴他。

    初見那年，顧言真也才剛滿十二歲，還是個半大小子，但他已經(jīng)很有哥哥的樣子了，言行舉止穩(wěn)重而優(yōu)雅，和同年齡那些討人嫌的男生不一樣。他懂事禮貌又很有耐心，遇到謝寒后笑瞇瞇的牽過他的手，夸他好漂亮，輕聲問他是弟弟還是meimei。

    以前也有許多人夸他，不過謝寒從不回話，無論誰試圖與他聊天，他都會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跑回房間躲著。奇怪的是，那天顧言真和他說話，他一點(diǎn)反感也沒有，有問有答，乖巧得像個正常小孩。

    他的表現(xiàn)果然贏得了顧言真的喜愛，盡管那天他在李家只短暫停留了半個多小時就走了，因為他本就是過來替父親送東西，任務(wù)完成到了就該回去。

    不過他的從此知道，李伯伯家里有個很可愛的漂亮弟弟，他好像很寂寞，應(yīng)該是沒有玩伴。所以后來他隔三差五總要找借口去看他，每次都帶點(diǎn)小禮物。有時是一顆糖，有時是小蛋糕，又或者是他從學(xué)校贏回來的玻璃珠……

    從此謝寒空白寂靜的世界多了個愿意耐心和他一起玩的哥哥。他開始有夢想，每天睡覺前都期待著明天言真哥哥還會來看他，他們繼續(xù)昨天沒有做完的游戲，看沒有完結(jié)的漫畫。

    這么一來二去，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謝寒已經(jīng)把顧言真當(dāng)成了唯一的救贖，什么話都跟他講。

    他說自己不喜歡這個家，長大了想去周游世界，當(dāng)個無所不能的探險家。

    顧言真笑著點(diǎn)頭說好，答應(yīng)等他長大了一起去，還約好第二天帶他去游樂園，因為謝寒說沒有去過。

    謝寒滿心歡喜，激動地差點(diǎn)一夜沒睡。

    可是就和所有庸俗狗血的故事一樣，美好的時光到這里戛然而止。

    因為第二天顧言真失約了。

    謝寒一早就等在花園的秋千架旁，穿著淺棕色的背帶褲，帶著葉夫人給買的黃色毛呢小漁夫帽，肩上背著小黃鴨雙肩包，脖子上還有個小小的相機(jī)。

    他那么期待去游樂園，和最喜歡的哥哥一起。

    為了今天，他特意穿上最喜歡的衣服，帶著最快樂的心情，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傍晚。

    可惜最后天都黑了，顧言真也沒有來。

    他踮著腳用座機(jī)打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聽，后來又央求家里的司機(jī)叔叔帶他去顧家的申山別墅，到了后面對的也只有禁閉的大門，和冷冰冰拒絕他進(jìn)入的保安。

    后來顧言真就從謝寒的世界徹底消失，這個人就跟從沒出現(xiàn)過一樣，無影無蹤。

    再過幾年，謝寒偶然從別人那里知道顧言真家里多了個meimei。他不死心，再一次偷跑去找他，然后看到顧言真身邊圍著許多同學(xué)，意氣風(fēng)發(fā)談笑風(fēng)生從他身邊路過。

    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

    原來顧言真這些年過得那么好。

    謝寒一直都知道，顧言真是顧家名正言順的少爺，他長得好看，性情溫和，同學(xué)老師都很喜歡他，而且父母感情和睦，家里還有個剛出生的meimei……真正是小說里的不二男主，天之驕子。

    于是謝寒明白過來，自己在顧言真眼里恐怕就跟路邊的流浪狗一樣。

    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看待他的？

    是覺得私生子可憐所以隨意散發(fā)同情心，還是單純覺得玩弄后再丟棄更有意思？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謝寒從沒問過。他雖然年紀(jì)小，可是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

    事實(shí)證明當(dāng)年他沒有糾纏是正確的，再見面的顧言真仿佛根本不記得那年的失約，看他的眼神沒有一點(diǎn)心虛，還用可笑的“一見鐘情”做借口，想要繼續(xù)騙他。

    他看透了顧言真的虛偽，厭惡他的假正經(jīng)，更憎恨他的欺騙和不告而別。

    “……小謝？”

    耳邊傳來鐘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

    他回神，問：“怎么了？”

    鐘姨看午飯時間到了，就想問問謝寒中午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食?！敝x寒從回憶掙脫出來心情不好，隨口應(yīng)付了一句。

    長輩都喜歡不挑食的孩子，鐘姨很欣慰：“不挑食好啊……我們家少爺就是太挑食了，給他做飯每次都頭疼?！?/br>
    “你說他也不胖，又非鬧著減肥，成天水煮青菜水煮rou，我看著心疼……”

    她說著往廚房走，招呼謝寒自己玩一會兒，哼著南方小調(diào)去做飯。

    謝寒坐在客廳閑得無聊，又把那本相冊摸過來亂翻。這個冊子是顧言真的個人成長記錄，里面只有他一個人，從頭毛稀疏流著口水的嬰兒，到奶胖奶胖剛會跌跌撞撞的走路，又到背著小書包去上學(xué)的孩童……

    一張張，一頁頁。

    謝寒透過這些照片，好像親眼看到顧言真的成長過程。

    這些照片不是專業(yè)攝影師拍的，甚至不是成年人的作品，更像是另一個半大孩子在掌機(jī)，所以有些照片的角度才會那么奇怪。

    不過隨著照片里顧言真逐漸長大，拍照片的人技術(shù)也越來越好。無論是顧言真參加學(xué)校運(yùn)動會，還是他騎著馬在馬場馳騁，又或是擊劍比賽的奪冠現(xiàn)場，那些照片都完整而清晰的記錄了下來。

    這個人一定很愛顧言真，才會那么執(zhí)著的十?dāng)?shù)年如一日的堅持給他拍照。

    他一邊看著一邊往后翻，以為能看到更多時期的顧言真。

    奇怪的是，相冊的最后一張照片定格在顧言真坐在桌前的那一秒。他可能不知道有人在偷拍，眉目舒展姿勢端正，低頭握筆寫著什么，胸有成竹自信坦然，想來課本上的作業(yè)根本難不倒他。

    謝寒發(fā)現(xiàn)最后這張照片里，顧言真的年紀(jì)剛好和他認(rèn)識的時候差不多，甚至身上那件黑色格子襯衫也十分眼熟，和他們初見時的是同一件。

    所以為什么后面不拍了？

    謝寒心有疑惑。

    為了確認(rèn)，他把相冊從頭開始又翻閱了一遍，沒有任何遺失。

    從出生到最后一頁，只記錄到顧言真的十二歲，后面是大片空白，什么也沒有。

    謝寒承認(rèn)，沒能看到顧言真十七八歲的樣子很遺憾。

    那時他躲在顧言真校門外，看著他穿著板正的制服和同學(xué)們走出學(xué)校，他永遠(yuǎn)記得他那時眉宇間沉靜美好的模樣。

    都說十七八歲的少年最鮮活美麗，他也想再看看。

    謝寒帶著遺憾合上相冊，眼角余光無意間瞥到之前沒注意到的扉頁，忽然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