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k·狄克。

    主人這樣評價過他：“身為小說家，他考慮的問題足夠全面了，但放到現(xiàn)在來看，他所提到問題遠不止如此?！?/br>
    之后，傅遼洲再沒看過他的小說。他不是個有耐性去閱讀的人，他更關(guān)注當(dāng)下，一切可見可觸的現(xiàn)實科學(xué)，報紙上的實時板塊，以及每年三月會更新的sni（科學(xué)自然索引）。

    如果不是她作為成品還不夠格，主人早就以她為主題，發(fā)表一篇sni了，這是主人的畢生夢想——她是如此認為。

    “你會夢見電子羊嗎？”希望得到的結(jié)果對主人有一定的幫助。

    07坐直了身子，手臂還是半搭在充電艙邊緣，不過其中一只已經(jīng)堂而皇之地垂了下去，“不會。”

    “但是會夢見電子菟。”

    為什么會是兔子？沒聽明白的傅菟就這么問出了口。

    07粲然一笑，“自然是因為喜歡?！?/br>
    “機器人，不，仿生人也會有喜歡的情感嗎？喜歡又是什么？”若說喜歡的概念，她能搜羅一大堆出來，等的自然是07的解釋。

    仿生人的資料少之又少，其中說的意識太過籠統(tǒng)，她昨天一邊同07聊，一邊私自查閱，也沒查出個明白來。

    07覺得，機會來了，“你收下我的花了嗎？”老生常談的問題，何琪墨在這里，定要錘他。

    傅菟不知道這與她的問題有何聯(lián)系，但她明白交流的方式，就是要一面獲取，一面付出。

    她主動伸出了手，以便他能看得更清楚，便將右手搭在了他放在邊緣的手臂上，無名指微微翹起，指尖下陷坍塌出一個圓孔，里面的裝置推出一朵花來。

    白色的花瓣，橘黃色的花蕊，失去了扎根的泥土，濱菊已經(jīng)有些焉搭搭的了，不過因為被保護得很好，不止是花瓣，連它脆弱纖細的綠桿兒都沒出現(xiàn)彎曲的折痕。

    “它在這里，我沒有扔掉它。”說這話的時候，傅菟本能地想起自己的主人，“這是我第一次違背主人的命令。”奇怪的是，刻進系統(tǒng)里的三大定律并沒有懲罰她。

    第二條法則失去了它的效用。

    07在她的手搭上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無法思考了，堂而皇之入侵人家領(lǐng)地的手，沒起到作用，徒自輕顫著，亂了方寸。

    去他媽的三大法則，她知不知道無名指代表著什么？

    倘若07有血有rou，真是個血氣方剛的二十幾歲青年，他現(xiàn)在一定會激動地，暗自低聲爆上一句粗口。

    可是他的理智實實在在地控制著他，壓抑了他的情緒，只讓電流快速跑遍全身，讓他兀自痛苦。

    07雖沒對外切實表明過，但他一直覺得自己的主人愛看的那些浪漫電影里面，所說的無名指代表意很是可笑。

    人類的手指，就只是手指，它們的用處很多，每一件提出來，都不會是這么小氣的意思。

    事到如今，07不介意打臉，不論是機器人，還是仿生人，它們都不需要面子，他情愿相信無名指就是這個意思，現(xiàn)在傅菟將那朵同定情信物一般的花，放到了無名指里面，那它就一定、必須有這個含義。

    他擁有意識，卻也在不斷用意識去學(xué)習(xí)。

    在今天他學(xué)到了，人類就是會在腦子一熱的時候，給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附上一個意義。如此，一個生命的誕生，有了生日；一個生命的死去，有了忌日；一對生命的結(jié)合，有了紀(jì)念日……對比這些，無名指有個訂婚的意義又何妨？

    如果當(dāng)時頭腦發(fā)熱，創(chuàng)造出這個規(guī)矩的人，首先想到的是食指，那么食指就會是結(jié)婚的意思。

    感謝那個不知名的人，他在這一場漫長的獨自努力中，獲得了第一個喜悅。

    見他一直沒有回答，反倒是身體在輕輕發(fā)抖，傅菟出于設(shè)定下的，關(guān)懷式問道：“你的主板出問題了嗎？”

    “沒有，”07的聲音還算平穩(wěn)，他忍住沒動那只手，怕驚擾了傅菟，叫她把手收了回去，“它運作得非常好?！?/br>
    他垂下頭來，“你要幫我確認看看嗎？”

    主板包含了太多東西，輕易暴露出來非常危險，傅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會這么輕易地就將這個位置送到她面前。

    她試探性地在他腦袋上放上另一只手，一邊用手上的傳感器替他檢查著，一邊出于設(shè)定的友好提醒他，“何小姐沒有教過你嗎？主板的位置不能隨便暴露出來?！?/br>
    他的頭發(fā)很軟，何小姐一定選了非常特殊的物質(zhì)。

    07到底只是個擁有機械殼子的仿生人，撒點小謊，在他看來無足輕重，“我的主人很忙，我一般不會為這種小事去打擾她?！?/br>
    他看起來很傻，該有的職業(yè)道德卻一點兒不少，傅菟認真贊揚道：“你做得很好?！被谕愔g的互相鼓勵。

    她收回手：“沒有出任何問題?！?/br>
    07身為仿生人，在傅菟心里，已經(jīng)跟人類畫上了半個等號，在交流方面，便將他同人類一樣對待了。

    “所以，什么是喜歡呢？”傅菟打開了自己的記錄系統(tǒng)。

    07氣定神閑地回味著剛才腦袋上的觸感：“就是你對濱菊的情感?！?/br>
    “我……的情感？”她還是云里霧里。

    07引導(dǎo)著：“你當(dāng)時為什么會收下它呢？”

    “因為電流的不穩(wěn)定?！彼詾樽约撼隽藛栴}，或許這朵花就是掃描儀沒有查出來的源頭，她打算交給主人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