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湊近明熙，俏皮地眨眨眼：“你不知道，我們都可好奇你了。前陣子漁陽來了一批從汴京來的貴客，我們小輩都被按在家中不許外出，后來聽聞葉家留了個姑娘，我們都想找你出來玩呢?！?/br>
    “可惜你祖母看得太嚴(yán)，說你還要讀書，現(xiàn)在才舍得放你出來呢?！?/br>
    劉鳶一臉興奮：“你是從小長在汴京的？汴京有多繁華？你見過天子嘛？”

    “喂！”

    見她越問越離譜，羅玉杉一扇子敲在她后腦，瞪她：“不要命了？什么話都敢說！”

    “我好奇嘛！”

    明熙淺笑：“沒什么神秘的，要說繁華，我覺得還不如漁陽呢。汴京規(guī)矩多，管得也嚴(yán)，姑娘們大都不能隨意出門，街市也不怎么熱鬧?！?/br>
    啊？

    聽她這么說，劉鳶傻眼了：“那還是漁陽更好些，至少我出去玩沒人管。”

    明熙附和：“我也覺得。”

    一塊用了些茶點(diǎn)，三人很快熟絡(luò)了起來。

    劉鳶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咱們?nèi)メ鳙C吧，縱山的兔子都該肥了?！?/br>
    她口中的縱山，便是不遠(yuǎn)處的一座矮山，明熙的祖父還葬在那里，山清水秀，依靠著澄海，風(fēng)水極好。

    明熙以為她們在說笑，結(jié)果真的被拖來縱山，還讓下人牽了三匹馬來，才覺得不妙。

    “你不會真的要在這玩吧？”

    明熙一臉驚恐：“這不是有許多陵墓？在這獵物，不大好吧？”

    羅玉杉在一旁嗤笑：“現(xiàn)在你知道劉伯伯為何要我跟來了吧？”

    劉鳶見她嘲笑自己，冷哼一聲道：“我可聽說這縱山中的湖魚都肥了，我弟弟先前釣了好幾尾七八斤的，你守規(guī)矩，你可別去釣啊。”

    她這話一落下，羅玉杉詭異地沉默了片刻，而后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明熙的肩膀：“明熙啊，既然你也算半個漁陽人，那不如入鄉(xiāng)隨俗吧?！?/br>
    “令安，把我的釣具拿來！”

    見羅玉杉已經(jīng)飛快將釣具背在了背上，翻身上了劉鳶帶來的馬，明熙不免有些瞠目結(jié)舌。

    這漁陽的姑娘，都這……拘一格嗎？

    劉鳶也騎在馬上，催明熙道：“快呀，我們帶你去好好玩一趟?！?/br>
    葉明熙喃喃：“我，我不會騎馬?！?/br>
    劉鳶：“?。裤昃┑膶W(xué)堂連騎馬都不教的嗎？”

    當(dāng)然是教的，只是不教女兒家罷了，就連將軍府的趙姝意在騎射課上也得跟著一塊繡花。

    繡得她滿肚子火。

    幸而今日是品秋隨她出的門，此刻她抱著品秋的腰坐在馬上，有些害怕地顫。

    見她這般，劉鳶有些可憐她道：“小娘子這般柔弱，等學(xué)堂開課，騎射課你要怎么辦呀，夫子可兇了?！?/br>
    怎么辦？她更想知道眼下怎么辦？在陵墓遍地的山野縱馬玩樂，這真的沒問題嗎？！

    到了山林深處，有一口漂亮澄澈的湖泊，在陽光下閃著細(xì)碎的光亮，十分好看。

    劉鳶騎著馬找野兔去了，玉杉也頗為嫻熟地甩桿開始野釣，瞥見一臉局促的明熙，她笑了笑：“沒事兒的，即便被大人們逮到，也頂多就是說上兩句，咱們只是來玩，又不做什么壞事，心懷敬意，先輩也不會責(zé)怪我們的。”

    “汴京是不是特別無趣？”

    羅玉杉偏頭看她：“從見面起，你就一直很緊張，輕松些吧，明熙，這兒是漁陽，離經(jīng)叛道的事，往后可多著呢?！?/br>
    葉明熙看她氣定神閑地坐在湖前，潔白的裙擺隨意扎起，繡鞋布滿泥濘，卻絲毫不在意。

    “我不知汴京的生活是怎樣的，但如今在這里，你可以隨意做你自己。”

    聽不到回答，羅玉杉奇怪地回頭，見明熙正蹲著，看著草叢里的什么。

    注意到視線，她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指著地上：“竟然在這里見到了野生的絡(luò)烏菇，我還只在書上看過?！?/br>
    說起來，羅玉杉好像也隱隱聽聞，葉家從汴京來的姑娘，十分醉心于醫(yī)藥。

    她看著明熙一臉驚奇，兀自笑了笑。

    從釣具的包裹里翻出個鏟子，扔給她。

    葉明熙疑惑地看她。

    “挖吧，”羅玉杉笑笑，“縱山生態(tài)好，蘑菇有不少，喜歡就挖回家養(yǎng)著?！?/br>
    還能這樣？！

    不得不說，明熙真的可恥地心動了。

    她從小就不愛出門，總是關(guān)在屋子里看書，那時她看了許多游記圖鑒，最喜歡的一本《論菌類屬》，記錄了各種五花八門長得奇奇怪怪的蘑菇。

    為她貧瘠的生活增添了多彩的見聞。

    如果……如果可以挖回家，種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豈不是可以自己種一本《論菌類屬》出來？

    葉明熙望了望腳邊的絡(luò)烏菇，咽了咽口水，拿起了鏟子。

    “我，每個蘑菇只挖一顆，不會破壞平衡的，對不對？”

    見她上道，羅玉杉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頭：“當(dāng)然，像我釣魚，也不過是想減輕點(diǎn)山野的壓力，生物數(shù)量一旦超載，對自然也是一種負(fù)擔(dān)。”

    葉明熙心定了，她擼起袖子，一臉亢奮：“那我就不客氣啦！”

    品秋背著個小籮筐，里頭全是明熙挖來的，各式各樣的蘑菇。

    她見自家姑娘蹲在林子里，一手抓著鏟子往外挖，一手直接扒拉著蘑菇周邊的泥土。

    三個姑娘此刻各忙各的，一時之間都沉心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耳尖一動，聽聞有人過來，偏頭一看是離去不知多久的劉鳶。

    劉鳶此刻抓了只兔子，騎著馬過來，見明熙滿手是土，她問：“在挖啥呢？”

    “蘑菇！”

    葉明熙兩眼發(fā)亮地抬頭道：“是金耳菌！這個我也只在書上見過！”

    “哦～”劉鳶見她高興，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先洗洗手，吃個兔子再繼續(xù)吧？”

    她手一揚(yáng)，明熙看見她抓了只肥嫩的兔子。

    跟著劉鳶回到湖邊，見羅玉杉腳邊的木盆中游著三尾魚，劉鳶哈了一聲：“不錯不錯，有兔子吃還有魚吃?！?/br>
    羅玉杉收了釣竿，洗了洗手，看劉鳶已經(jīng)抓了只魚準(zhǔn)備生火，囑咐道：“麻煩你這次多烤一會兒，上次的魚吃了我回家鬧了幾天肚子。”

    見她們準(zhǔn)備烤rou來吃，明熙也從籮筐里翻出幾根口蘑。

    “這個我看書中說烤出來也很鮮美的，一起試試吧。”

    劉鳶吹了個口哨：“明熙，你開始上道了?！?/br>
    三人圍坐在柴火前，看著劉鳶嫻熟地烤rou，明熙將手上的泥濘洗干凈，覺得有些冷，便伸手去烤火。

    沒過一會，便聞到一股濃烈的rou香。

    劉鳶將兔腿一只撕給她，一只撕給玉杉，自己又叉了塊胸rou：“來，敬明熙?！?/br>
    明熙羞赧，不好意思地與她們碰了碰。

    兔rou筋道，湖魚滑嫩，烤蘑菇也是鮮甜無比。

    葉明熙吃過不少珍饈佳肴，此刻卻覺得都比不上今日這荒郊野外的一餐。

    玉杉抿了口蘑菇烤出來的汁水，三兩下將蘑菇吞了。

    “這蘑菇比rou都好吃?！绷_玉杉喟嘆，“看來往后有明熙在，咱們能葷素均衡些了?！?/br>
    劉鳶跟著道：“是啊，誰認(rèn)得哪些蘑菇野草能吃，還是明熙厲害?！?/br>
    葉明熙笑了笑：“這算什么。”

    吃完了，又將柴火澆滅，簡單收拾了一番，三人告別，各自回府。

    見葉明熙一身臟亂的回來，孔嬤嬤摻著老夫人出來迎接，驚嘆：“我的小祖宗，您又去哪瘋了？”

    “去縱山打獵了是吧？”

    祖母一語道破，明熙背著小籮筐，有些僵硬在了原地。

    但她沒有怪罪，只是有些無奈道：“早聽聞她劉五是個不羈的性子，還以為會裝個幾日，沒想到今日就帶你瞎胡鬧?！?/br>
    周氏常住漁陽，自然不像汴京的人那般嚴(yán)厲，只是上前拉住她，吩咐孔嬤嬤：“去打些水來?！?/br>
    她點(diǎn)點(diǎn)明熙的頭：“還背了個小籮筐，我看看都挖了啥?！?/br>
    見祖母并不怪罪，明熙笑得眉眼彎彎，她將竹筐順到胸前：“祖母你看！縱山上好多我只在書上見過的蘑菇，每樣我都挖了一個，想種在我的院子里?！?/br>
    祖母一個個看去，瞧見不少顏色絢麗的，她嗯了一聲：“有些蘑菇是有毒素的，你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種可以，千萬不能吃啊，摸了它們也要記得洗手?！?/br>
    明熙自然知道，她聞言也點(diǎn)頭：“我記得啦?！?/br>
    見她喜歡這些，神采奕奕的模樣，祖母自然也高興她能找到自己的樂趣。

    “洗洗手吧，來吃完飯?jiān)倥??！?/br>
    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在曬藥木架子旁的角落，已經(jīng)開出來了一片土壤。

    想必是方才吃晚膳的時候，祖母吩咐人做的。

    庇蔭還陰涼的角落，對于蘑菇生長是最有利的，不過她從未種過這些，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功。

    她滿心歡喜地將蘑菇都倒出來，生怕弄壞了，徒手一棵棵地種了下去。

    今日挖的不多，只種了小小一塊角落。

    明熙將每一棵采摘的位置和圖樣，記錄在一個新本子上。

    等寫完了，她仍舊覺得興奮，實(shí)在不知該做什么，想了想，又提筆給慕箴寫信。

    將今日的游玩見聞通通給慕箴說了一遍，塞進(jìn)信封。

    塞給品秋一點(diǎn)零花錢，讓她明日買酥酪吃，哄她再幫自己送一回信。

    大晚上被姑娘叫進(jìn)來的品秋，見明熙躺在床上，烏黑的頭發(fā)散亂著，搖著她的手，一臉乖巧地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