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非走過來抓住他的手。

    沈無咎怒紅著眼, 像一只暴怒的獅子，“你都聽見了，還想替他求情不成？！”

    沈無非扔開越老帝，看著為他著急憤怒的人，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我只是覺得你犯不著臟了手。”毫無記憶的他，面對這個弟弟是陌生的，無措的。

    “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他！”沈家的悲劇追根究底皆是因為這個狗皇帝！

    景徽帝真擔(dān)心這兩兄弟一氣之下把人的脖子擰了，趕忙問，“九命神醫(yī)可有留下取出金針之法？”

    被當(dāng)死狗一樣扔在地上的越老帝緩緩坐起來，“朕一開始要的就是他聽朕的話，為此，朕都不敢輕易放他出去，又怎會留下解決之法？對朕來說，他若不能為朕效忠，只有死路一條?！?/br>
    那真該慶幸沈無非一直被越老帝藏著當(dāng)做最后王牌使用，沒讓他干出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越老帝看向景徽帝，突然大笑起來，“朕沒有輸，你是朕的兒子，你體內(nèi)流著朕的血，即便越國沒了，慶國往后的每一任帝王也是朕的后代，你的后代也是朕的子孫，哈哈??！朕的血脈會一直延續(xù)下去?！?/br>
    景徽帝見不得他這般得意，冷笑，“朕已決定下一任皇位繼承人選便是攸寧之子?！?/br>
    楚攸寧傻眼，她和沈無咎都沒進行生命大和諧呢，就對她的孩子寄予厚望了？

    “父皇，我孩子都沒影呢，你就把這么累的活給他，我不干。血這玩意都是紅的，你在乎它就存在，不在乎就沒那回事?！?/br>
    “陛下，公主說得對，您如此豈不是中了他的計了?！鄙驘o咎一點也不想他兒子當(dāng)皇帝，自古君心難測，將來的事誰說得準(zhǔn)呢。

    景徽帝心里卻是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不過看他閨女那著急不樂意的樣子，他也只好暫時作罷。

    趁此機會，景徽帝套出越老帝口中所有秘密，比如火器配方，比如麻藥，他后面還能拿出麻藥來，顯然已經(jīng)掌控配方。

    套完所有秘密，景徽帝讓人堵了嘴押下去直接處置了，以免留著又生事端。

    弒父什么的，不存在的，他從未當(dāng)這人是父親。

    把越皇帝處決后，景徽帝又叫回太醫(yī)想法子取出沈無非腦子里的金針。

    沈無咎始終擔(dān)心楚攸寧，不忘拉了一個慶國太醫(yī)給楚攸寧看看，太醫(yī)給出的結(jié)論依然是用腦過度，用腦過度一般只會出在殫精竭慮，或者書生身上，公主瞧著也不是愛動腦算計的，更不像是好鉆研學(xué)問的，怎會用腦過度呢。

    太醫(yī)還是老話讓少憂慮，不過，看公主嘴里一直沒停過吃點心，他都有些懷疑自己診錯了。

    楚攸寧這邊了了，沈無咎的心思又放在沈無非身上。

    然而，不管是慶國的，還是越國的太醫(yī)，聽說沈無非腦子里有根金針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對著沈無非的腦袋摸了又摸，連針頭都摸不到，得出的結(jié)論是誰也沒有法子想取出金針只有照著金針?biāo)谖恢么蜷_一個口子，將金針夾出來，這也是難以cao作的，腦子可不像別的部位隨隨便便可以動。

    沈無咎不相信沒有別的法子了，難不成他三哥一輩子只能這樣了？就算記不起來，可是那根金針留在腦子里始終不是個事，萬一哪日那根金針要了他的命呢？

    楚攸寧張了張嘴，然后想到自己的狀況，最終也沒說什么。

    “不如你同我說說過去的事吧?！鄙驘o非見這個弟弟急得抓頭，便想著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沈無咎看向沈無非，焦急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如今最大的慶幸是人還活著，就像他媳婦說的，只要人活著就還有希望。

    或許，同三哥說一說過去，他就能記起來了呢，越老帝不就是怕他接觸到與過往有關(guān)的一切才不敢輕易放他出來嗎？那就證明這記憶還是能恢復(fù)的。

    他問，“三哥想知道什么？”

    沈無非也不知道應(yīng)該先問什么，他想到這攸寧公主嘴里總提到的三嫂，還有他這弟弟之前質(zhì)問他不該忘記的他的妻子。

    即便沒有相關(guān)記憶，他心里也生出一絲愧疚來，“同我說說，你三嫂吧?！?/br>
    楚攸寧不知何時又抱著那盤點心，吃得嘴巴鼓鼓的，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聽。”

    沈無咎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拉著她在腳踏上，回憶起他所知道的關(guān)于三哥和三嫂之間的事。

    “說起來三哥能與三嫂相識還得多謝我呢。當(dāng)年三哥帶我在城外跑馬，結(jié)果沖撞了三嫂的馬車，三嫂出自書香門第，才華滿腹，瞧著就不像是會許給武將做妻子的，偏偏三哥你長得就不像個武夫，三嫂還當(dāng)你是哪家清貴公子哥……”

    景徽帝無聲揮退所有人，不叫任何人打擾他們回憶過往，心里也是希望沈三能想起來的，沈二看著是沒救了，沈三神智還正常，多跟他說說過去的事，指不定就想起來了。

    這一說就說到日暮，連午膳都是一塊用的。當(dāng)然，用午膳的時候兩兄弟只顧說話，只有楚攸寧一邊聽一邊不停的吃，也讓沈無非見識到這位公主弟妹的好胃口。

    在沈無咎的口中，沈無非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巧笑嫣然的臉，以及戰(zhàn)場上的金戈鐵馬，比起他這個虛假來歷不知豐富了多少，光是聽著都覺得比他那寥寥幾語就能概括完的人生真實得多。

    “三哥，不管你想不想得起來，三嫂見到你必然是歡喜的?！鄙驘o咎看到沈無非神色悵然，忙安慰道。

    沈無非想到沈無咎口中的妻子，那么好的女子，明明還是清白之身，也寫了放妻書，要再嫁也不難，她卻一直守著，還沒回去，他就已經(jīng)有些情怯。

    “是我對不住她?！彼阉麄冎g的一切都忘了，又分開這么多年，回去后面對那么陌生的他，相當(dāng)于是另外一個人，她還能接受嗎？

    歇了大半天，楚攸寧也緩得差不多了，她喝了口茶，“或許，我可以試試。”

    她能隔空移物，能移水柱下雨，應(yīng)該也能把金針移出來吧？

    “嗯？公主還想吃哪個？”沈無咎抬頭，雖然他一直跟沈無非說話，但也沒忘記照顧媳婦，所以也沒注意聽她說什么。

    沈無非看了眼桌上的茶點和果子，再次感嘆他這公主弟妹胃口真好，跟只小碩鼠似的，嘴就一直沒停過。

    楚攸寧站起身走到沈無非身邊，盯著他的腦袋，“我說，或許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把三哥腦子里的金針取出來。”

    沈無咎這次聽清了，他怔了怔，想起來公主能憑空取物的能力，喜得站起來，連凳子都碰倒在地。

    “寧寧，真的能行？”他走到她身邊。

    “我之前看你那么著急就想說來著，但是我精神力之前用力過猛得緩緩，就沒讓你知道，現(xiàn)在我覺得可以了?！辈荒荞R上實現(xiàn)的事她覺得沒必要說出來讓他惦記著。

    沈無咎欣喜得抱住她，他媳婦看著大大咧咧，替人著想的時候就很憋得住。

    沈無非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從之前來看，他也看得出來這個公主弟妹不單是力大無窮，還擁有著和他一樣詭異的能力。

    對此，他也不抗拒，放松自己，全然配合。

    楚攸寧凝聚精神力，全神貫注凝在那一根金針上，這一點也不輕松，不管是心理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就怕一不小心，金針沒取出來反而傷了沈無非的腦子。

    沈無咎見她臉色發(fā)白，額上冒細(xì)汗，只恨不能中斷，整個人焦急得如同在火上烤。

    “叮！”

    終于，在他萬般煎熬中，金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明明只是細(xì)細(xì)的，可敲在他心中清脆悅耳。

    楚攸寧腦子有些眩暈，沈無咎趕緊扶住她，朝外喊，“程安，讓太醫(yī)進來！”

    很快，一直守在門外的程安連忙讓在偏殿候著的兩個太醫(yī)進來，一個給楚攸寧把脈，一個趕緊查看沈無非的傷口。

    金針看著長，但不粗，取出來的方式也快狠準(zhǔn)，幾乎是怎么進去就分毫不差地退出來，沒傷到其他血管，所以出血量也不大，只需要止血即可。

    金針被取出的剎那，沈無非的記憶一股腦涌出來，混亂交錯，他按住自己的腦袋，兩種記憶反復(fù)切換。

    第97章 晉江首發(fā)

    楚攸寧是用精神力將那根金針一點一點往外吸的, 這又不似可以隨意移動的物體，而是嵌在rou里，急不得, 慢不得，輕不得，重不得, 因此比讓她用精神力去阻擋發(fā)射中的火炮還要費腦。

    給她診治的還是先前那個太醫(yī)，太醫(yī)看她額上還帶著虛汗, 臉色比之前更白, 他一把脈, 眼帶懷疑。

    不過半日工夫，公主的腦子是過了半輩子吧？竟然傷腦至此, 問題是, 公主瞧著就是個傻樂好吃的，怎會總是憂慮過度呢？

    “公主，您再這般思慮過重，恐會早生華發(fā)?！?nbsp;太醫(yī)勸道。

    楚攸寧摸摸一頭濃密秀發(fā), “那不能, 我都用了一輩子了, 沒白也沒禿?！?/br>
    太醫(yī)：……公主這一輩子是不是有點短。

    “嗯, 公主的頭發(fā)最是烏黑柔順?！鄙驘o咎摸摸她的腦袋, 看向太醫(yī), “可有補腦之法？”

    “下官可開一副補氣養(yǎng)神藥湯給公主試試看。”

    楚攸寧想到以前沈無咎喝的那藥, 隔老遠(yuǎn)都能聞出苦味, 她堅決搖頭，“是藥三分毒，這個沒法對癥下藥, 我不要?！?/br>
    沈無咎低頭哄，“就喝一副看看，若是無甚作用就不喝了?！?/br>
    楚攸寧眨眨眼，倒時候倒了就是。她乖巧點頭，“聽你的?！?/br>
    太醫(yī)：……

    公主連陛下的賬都不買，偏就聽得進駙馬的話，當(dāng)真是一物降一物。

    沈無咎和楚攸寧的目光看向已經(jīng)取出針來的沈無非，他額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好似陷入翻天覆地的回憶里。

    被封住的記憶一解封，自然掩蓋了催眠出來的虛假記憶。

    此時的沈無非正陷在混亂的記憶里，無法自拔。

    那年杏花春雨，十二歲的京城小霸王策馬揚鞭驚了人家的馬車，一姑娘從馬車?yán)锍鰜?，氣質(zhì)如蘭，清揚婉兮。

    以及，后來他爬在墻頭磕磕絆絆念著臨時抱佛腳學(xué)來的詩句討人姑娘歡心。

    【主子，這是八百里加急傳回來的消息，二爺在戰(zhàn)場上失蹤了，沈家軍軍心不穩(wěn)】

    【四弟，這是我給你三嫂寫好的放妻書，待我走后，你拿去給她，就說我沈三對不住她】

    【三哥，你留下！我去邊關(guān)！】

    【你還小呢，鎮(zhèn)不住沈家軍，三哥這一走，往后家中只能指望你照顧了。】

    【三哥，你不親自同三嫂道別嗎？】

    【不了，趁賓客未散離去也好向世人證明你三嫂仍是清白之身】

    “阿錦……”

    沈無非眼睛未睜開，嘴里呢喃著這個早已被遺忘的名。

    畫面一轉(zhuǎn)，是將至邊關(guān)時的重重暗殺，以及從越國皇帝嘴里得知的真相。

    【你父親與你大哥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被慶帝下令戰(zhàn)死沙場，想必你一直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吧。因為被你大哥殺死的那個皇子與你們慶國皇帝長得一模一樣，或者說長得與朕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朕如此說，你可明白了？】

    ……

    景徽帝處理完攻下越國后的一應(yīng)事宜，又來到春華殿，這是沈無咎選來安置沈三的地方。

    聽守在外頭的程安說里頭傳了太醫(yī)，沒讓宣揚，直接進去。

    一進殿，看到太醫(yī)正給沈無非纏紗布，他不禁詫異，“針取出來了？”

    與此同時，沈無非睜開眼，猛地看向景徽帝。

    那一瞬間，景徽帝恍如猛獸盯上。

    沈無非身形一閃，眨眼的功夫就到景徽帝面前，伸手就要掐住景徽帝。

    “住手！”

    沈無咎和楚攸寧同時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