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六七個(gè)莊子，莊民數(shù)百，家里有百來個(gè)護(hù)院，還有奴仆下人無數(shù)?！?/br>
    “而且平陽縣眾多地痞與他有勾結(jié)，他來攻縣衙，必定做萬無一失的準(zhǔn)備，至少聚集三四百人，我們不是?對(duì)手。”

    俞縣丞急切勸道?：“縣太?爺，你今晚先避開，我保證，只?要兩天，我一定把蘇亮的勢(shì)力鏟除?！?/br>
    =

    這邊，俞縣丞還在勸說謝亦云，那邊，蘇亮已經(jīng)?集齊人馬，只?等半夜，人都已入睡，就要?dú)⑾蚩h衙。

    更遠(yuǎn)處，王大虎正朝縣城趕來。

    第36章

    王大虎下午到田里看了莊稼, 喜滋滋地回家去，在小道上轉(zhuǎn)彎處，一個(gè)?人急急忙忙走過來, 和他撞在一起。

    “哎呦?！蹦侨瞬蝗缤醮蠡褜?shí)，口中驚叫著，身子歪斜, 就要?往地上倒去。

    王大虎伸手拉住他。

    人拉住了, 那人身上卻掉下一物, 落在地上“哐當(dāng)”一響。

    包裹著的黑色麻布散開來, 里面?是一柄劍。烏黑劍鞘脫出一小截, 雪亮的劍身被陽光映照，發(fā)?出令人膽寒的光芒。

    王大虎心中一凜, 抬頭看向那人。

    是村子里的人, 楊鐵柱。

    這人和王大虎年紀(jì)差不多大, 小時(shí)候兩人常在一塊兒淘氣, 打鳥摸魚，爬樹鉆林子。

    后?來?xiàng)铊F柱的娘在他八歲時(shí)生病過世, 老?爹整日喝得醉醺醺, 他沒了人管, 漸漸學(xué)會(huì)偷摸哄騙。

    到他二十來歲時(shí), 索性家里農(nóng)活也不干了，常日往村子外跑, 經(jīng)常一個(gè)?月村子里都見不著他的人影。

    聽人說，他在給縣里的大戶蘇老?爺辦事。

    楊鐵柱見到掉落在地上的劍，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連忙一大步搶到王大虎面?前，遮住他的視線。

    彎腰撿起劍, 把劍鞘向里一推，露出的劍身套入，再拿黑布一裹，抱在懷里，用衣裳掩住。

    “鐵柱？”王大虎上下打量著他。

    “大虎，嘿嘿……”楊鐵柱干笑幾聲。

    王大虎看著他的神態(tài)，心中狐疑。

    兩人小時(shí)候一起玩耍，也曾多次配合調(diào)皮搗蛋，對(duì)方一個(gè)?眼神動(dòng)作就能領(lǐng)會(huì)意思。而今雖然生疏不少，可印在腦海里的記憶還在。

    楊鐵柱這樣子，王大虎立刻看出來，他分明就是做了壞事，或是準(zhǔn)備去做壞事。

    只聽說這位兒時(shí)的伙伴傍上了蘇老?爺，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很多，王大虎還為?他高?興，現(xiàn)在看來，只怕他為?蘇老?爺辦的事見不得人。

    王大虎比楊鐵柱高?，伸手一搭，勾著他的肩：“鐵柱，這急急慌慌的，干啥去？”一拳捶在他胸口，“你藏什?么，我?早看見了。”

    “不干什?么。”楊鐵柱急著要?走，“大虎，我?們下次再聊，我?要?趕緊去城里?！?/br>
    帶著劍，又遮遮掩掩的，趕去城里能做什?么好事？

    念著兒時(shí)的情誼，王大虎好心相?勸。

    “鐵柱，現(xiàn)在村子里挖了井，莊稼不缺水，以后?都不怕干旱，縣太爺又做了曲轅犁，翻起地來又快又輕松，你回家來，安安心心種地不好嗎？”

    “跟著蘇老?爺討生活，總不如在家種地踏實(shí)。萬一哪天傷著，或是做下的事被發(fā)?現(xiàn)，你該怎么辦？”

    王大虎語氣誠懇，楊鐵柱也知道他的好意，于是說了一句真話。

    “大虎，我?今天去城里干一件事，過了今晚，我?得了賞錢，下半輩子都不用發(fā)?愁，我?就聽你的，辭了在蘇老?爺那里的差事，回家來安安心心過日子。”

    王大虎皺起眉。

    聽這話音，鐵柱今晚要?干的事非同小可，辦好后?得的賞錢多得很，可供他下半輩子的開銷。

    這么高?的賞錢，還要?趁著夜里辦，而且拿著劍，王大虎一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只怕不是殺人，就是放火。

    “鐵柱，你別去做壞事?！?/br>
    “現(xiàn)今的縣太爺不比從前的，那是神仙下凡，什?么都逃不過他的眼，你要?是犯事，肯定會(huì)被縣太爺抓住，就要?蹲到大牢里去，還想什?么賞錢?！?/br>
    “縣太爺？”楊鐵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低聲說道，“他要?抓住我?，也得要?有那命?！?/br>
    這話說得極小聲，也說得極含混，像是含在嘴里露出來的一點(diǎn)，可聲音就在王大虎耳邊，他連蒙帶猜，聽明白了這句話。

    心中霍然一跳，王大虎差點(diǎn)面?上變了顏色，連忙控制住，再仔細(xì)觀察楊鐵柱，卻見他嘴角繃緊，無端透漏出一股狠意。

    不等王大虎再說，楊鐵柱掙脫他的臂膀，飛快地跑了，那樣子，生怕再被纏住。

    王大虎本還想著試探幾句，看能不能得到更多信息，這時(shí)也只能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無可奈何?，最后?一跺腳，也飛快地跑起來。

    跑到家里，進(jìn)屋翻箱倒柜，提著兩壺酒出門。

    他七十多歲的老?娘坐在屋檐下?lián)癫恕?/br>
    老?太太年紀(jì)雖大，精神頭卻還很好，眼睛也好使，瞧見兒子提著酒出去，趕忙喊：“老?大，你拿酒干啥去？”

    “娘，酒借給我?用用。”

    “不行不行，那是你幺弟后?天成?親要?用的?！崩?太太急道，“你快放下?！?/br>
    話音還沒落地，王大虎已?經(jīng)出門走出了十來步，也不知聽到他老?娘的話沒有，并不回頭，往村西頭而去。

    =

    天色已?黑，縣城里一處偏僻地段，一座宅院中，數(shù)十支火把舉起，照在前院空闊的場(chǎng)地上。

    四?百來人立著，身穿輕便的短打，黑色或灰色，佩戴刀劍。火光映在他們臉上，各個(gè)?面?色猙獰，兇神惡煞。

    蘇亮站在他們面?前：“出門前戴好面?巾，蒙住臉，別讓人認(rèn)出來?！?/br>
    眾人答應(yīng)，蘇亮指著左邊站在一起的十幾個(gè)?人，聲音狠厲：“你們負(fù)責(zé)堵住縣衙大門，不準(zhǔn)放出一個(gè)?人。”

    他們是假托土匪行事，如果?有人闖出縣衙，搬來救兵，恐怕就會(huì)節(jié)外生枝，被揭穿身份。

    最好是速戰(zhàn)速?zèng)Q，等人發(fā)?覺時(shí)，他們?cè)缫?完事，離開縣衙，分散到各處，讓人連他們的一根汗毛都找不到。

    蘇亮又對(duì)其他人道：“把人都?xì)⒏蓛?，不留一個(gè)?活口?！?/br>
    囑咐一番，最后?又許下種種承諾，保證他們干好今晚這事，以后?衣食無憂，等著過富貴日子，只把這些人激得興奮不已?。

    仿佛富貴就在眼前，探手可得。

    在他們看來，謝知縣今天回來，那些衙役大多數(shù)要?回家休息，縣衙里只會(huì)留下幾個(gè)?值守，且謝知縣的護(hù)衛(wèi)也不多，只有三十來個(gè)?，他們這邊有四?百多人，以十對(duì)一，絕對(duì)萬無一失。

    況且謝知縣絕對(duì)想不到，蘇老?爺會(huì)對(duì)他下殺手，根本不會(huì)做防范。

    說不定他們殺進(jìn)去時(shí)，那些人還在夢(mèng)里，等不及醒來反抗，就被他們一刀一個(gè)?，了結(jié)了性命。

    越想他們?cè)绞怯X得，這事容易得很，簡(jiǎn)直就是撿來的富貴。

    “蘇老?爺，你放心，這事保管給你辦得漂亮?！币粋€(gè)?漢子叫道。

    漢子身材粗壯，鷹眼勾鼻，長相?十分兇惡，看上去就不是好相?與的。

    眾人跟著叫：“蘇老?爺放心?！?/br>
    一時(shí)氣氛很是熱烈，眾人臉上輕松，信心十足。

    楊鐵柱在人群里，被這氣氛感染，眼中滿是激動(dòng)，心里不由?得猶豫起來。

    這樣的富貴得來太容易，今晚過后?，他是不是再干一段時(shí)間，興許還能遇到這樣的機(jī)會(huì)呢？

    雖然這次的賞錢就足夠他養(yǎng)老?，可是銀子永遠(yuǎn)都不嫌多。

    蘇亮又激勵(lì)了他們幾句，讓他們?cè)谡永镄菡?，等人定時(shí)分再出發(fā)?，自己轉(zhuǎn)身進(jìn)屋。

    屋子里有三個(gè)?人坐著，一個(gè)?文士，是蘇亮最看重的謀士，上次去縣衙見謝亦云就帶著他，另兩人都是武者裝扮。

    “蘇老?爺，你不能這么干?！?/br>
    其中一個(gè)?武者看見他，連忙幾大步過來，在門口迎上他，跟著他往屋里走，神色焦急。

    “蘇太守特意遣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不要?對(duì)付謝知縣。你現(xiàn)在這樣，讓我?怎么向蘇太守交代？”

    “我?自會(huì)向堂兄說明，不會(huì)連累你?！碧K亮擺手，“吳參軍不用再說，謝知縣我?是一定要?殺的。”

    事情本來不必到這一步，他只是要?權(quán)，并不想大動(dòng)干戈地動(dòng)用武力。

    要?怪只能怪謝知縣自己，偏要?挖什?么坎兒井，又做什?么曲轅犁，如今在百姓中的聲望太大，讓他沒了法子控制。

    權(quán)力的滋味一旦嘗過，又怎能放棄？

    他不可能將?平陽縣拱手讓人，只能殺了謝知縣。

    這是謝知縣自己逼的他。

    吳參軍急得跺腳：“蘇老?爺，你做下這么大的事，蘇太守怪罪下來，我?怎么逃得脫？”

    “你別急?！碧K亮安撫他。

    “堂兄知道時(shí)，木已?成?舟，謝知縣死都死了，堂兄掩蓋都來不及，怎可能再把這件事翻出來，引起人注意？我?和堂兄說說，讓他不要?為?此事罰你就是?！?/br>
    可是，要?是這事被人發(fā)?現(xiàn)了呢？

    殺害朝廷命官，不但蘇老?爺討不著好，連蘇太守恐怕都要?受牽連。

    吳參軍還想再說，蘇亮卻不再理他，走過去和另外兩人說起話來。他在幾人旁邊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始終找不到插話的時(shí)機(jī)。

    “李縣尉，今晚要?勞煩你，把去縣衙的路清理出來?！碧K亮對(duì)著另一名武者拱手。

    “好說。”李縣尉一口應(yīng)承，“我?已?經(jīng)安排好，那條路今晚禁止閑雜人等通行。我?這就再過去看看，保證你等會(huì)兒一路暢通無阻。”

    說著告辭出門，蘇亮連連道謝，把他送到門口。

    吳參軍跟在蘇亮的身后?，眼見著他送走李縣尉，覷著這個(gè)?空擋，正要?再勸說蘇亮聽太守的話，不要?魯莽行事，那個(gè)?文士過來，笑著看他一眼。

    “吳參軍不用再浪費(fèi)口舌，如今箭在弦上，引而待發(fā)?，吳參軍縱是舌燦蓮花，也不可能中途停止?！?/br>
    “正是?！碧K亮頷首，“吳老?弟與其說些沒用的，不如替我?們想想，怎么把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說著轉(zhuǎn)向文士，“你看這事可還有紕漏？”

    文士皺眉思索，慢慢道：“都蒙著面?，也交代了，身上除了刀劍，不許帶其他物什?，按說就是有一兩個(gè)?漏網(wǎng)之魚逃了出來，也辨認(rèn)不出我?們的身份，牽扯不到我?們。”

    突然想起來，眼中射出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