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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驚雷 楚蓁回到聽濤苑的時候,下人們比以往更規(guī)矩,院子里很安靜,楚蓁卻只覺得心慌,耳朵里聽得到咚咚的心跳聲,她快步走到正房門前,打簾子的小丫鬟還沒來得及問安已經一晃身進了里間。 二太太陳氏躺在榻上,早上還略有紅潤的臉上一片灰暗,陳嬤嬤指了人去請?zhí)t(yī),親自給陳氏掖被角,又叫人端參茶,額間滲了冷汗,手指都有些哆嗦。 楚蓁懵了片刻,直到陳嬤嬤焦急地喚了她幾聲,才回過魂來,忙走到榻邊,握了陳氏的手,眼眶剎那紅了,顫抖道:娘,娘,您可別嚇蓁兒。 見陳氏沒反應,她更是揪心,話里帶了哭腔:嬤嬤,娘這是怎么了? 陳嬤嬤擦了擦眼角的淚,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以頭觸地,嗚咽道:姑娘,樊家使人遞了消息,二老爺的車隊被突厥兵包圍,二老爺寧死不屈,以身殉國了! 楚蓁聽了猶如一道炸雷響在耳邊,轟隆隆的,一切都聽不清,唯有一句以身殉國一遍又一遍的回響,只覺從心底涌上來一股刺骨的疼,攪得五臟六腑像是扯碎了一般。 陳嬤嬤沒聽到回音,抬了頭,只見姑娘握著太太的手,怔怔的,面無血色,貝齒咬著蒼白的嘴唇,有血跡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她慌忙起身,一疊聲的喊道:姑娘,姑娘,您可千萬保重身子,太太聽到信兒就吐血昏了過去,兩位少爺那兒也得打發(fā)人去,滿屋子的事兒等著您拿主意呢。 眼見姑娘還沒反應,她顧不得規(guī)矩,吩咐身后已經嚇傻的碧夏再端碗參茶,自個兒上前掐了下楚蓁的手,見姑娘眼珠子動了,忙跪下:老奴僭越了,姑娘,太太還得指望您呢,老爺的后事也得備起來了,怕是沒幾**廷就下明旨了,這會子您要是倒下了,難道指著府里cao持老爺的事兒不成? 說完,陳嬤嬤再也忍不住,淚流了滿面,因著陳氏還未醒,硬是咬牙沒哭出聲。 楚蓁恍惚還記得爹臨去西北前,給了自己一幅前朝秦大師的親子圖,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囑咐她照顧娘跟弟弟們,音容笑貌猶在,卻已天人永隔,只覺胸口堵了萬斤,喘不過氣來。 屋里低沉得很,只有陳嬤嬤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抖動,丫鬟們都壓低了頭,陳氏的貼身丫鬟翠玉、白琉一邊落淚一邊將參茶給陳氏灌了下去。 楚蓁握著娘的手,手指一刻不離的貼在娘的手腕上,直到太醫(yī)匆匆進了門。 楚蓁心中劇痛,卻不能不管不顧,忙將太醫(yī)迎進屋。這位徐太醫(yī)與楚二老爺有些交情,故而診治得十分仔細。 診完脈后,徐太醫(yī)的眉頭皺得厲害,轉頭看到榻邊神情蒼白的楚蓁,微微嘆了口氣。這偌大的國公府,夫人病得這樣厲害居然是個未出閣的少女在主事。 姑娘,可否到外間說話?徐太醫(yī)硬著頭皮開口。 陳嬤嬤,好好照看娘,我跟徐伯父有幾句話說。楚蓁已稍稍鎮(zhèn)定了下來。 到了外間,徐太醫(yī)還在斟酌怎樣開口,楚蓁已打發(fā)掉屋中的丫鬟,冷靜道:伯父無需擔心,將家母的病情如實告知即可。 徐太醫(yī)看著眼前瘦弱的少女,語氣里帶了絲憐惜:回姑娘,二夫人的病本未傷著根本,仔細調養(yǎng)尚有痊愈的可能??刹恢獮楹危蝗婚g大恫,心頭血外泄,心肺俱傷,只怕 饒是做足了準備,乍聽之下,楚蓁身子仍是止不住的搖晃,扶了身邊的高幾才勉強站穩(wěn)。她覺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伯父,家母家母還有多少日子? 若是用盡奇珍,尚可三月。 也就是說,陳氏眼下已到了燭滅之時。楚蓁終于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門簾猛地掀了起來,一個身材有些單薄的少年站在那里,原本清俊和煦的臉上一片焦急,黑亮的眼珠泛起了血絲,腦門上全是汗,邁步進門的時候險些被絆倒。 楚蓁慢慢轉過頭,看見少年的瞬間眼淚涌了出來,方才身體里四處叫囂的疼痛好似找到了出口,眼淚怎么都擦不干凈。她想站起來安慰一下少年,全身卻沒有一絲力氣。 那少年走到楚蓁身邊,輕輕扶了她起身,帶著暖意的手掌穩(wěn)穩(wěn)托著她半邊身子,即便那手掌很纖瘦且微微顫抖,楚蓁仍感到了片刻心安。 jiejie,別怕,還有弟弟呢。 楚蓁聽罷,再也抑制不住,喉嚨里嗚嗚咽咽,哭泣中帶了些悲鳴。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走時意氣風發(fā)的父親客死異鄉(xiāng),已有起色的母親回天無力,楚蓁再堅強,也是個閨閣女兒,一時間心神俱散。 徐太醫(yī)曉得這少年是楚廣洮的長子楚祎,三兩句說清了陳氏的病勢。楚祎讓人帶了徐太醫(yī)出去開方子,扶著楚蓁進了內室。 行至榻前看清陳氏蠟黃的面容,楚祎額頭青筋畢露,嘴唇白如紙,他掖了掖被子,細聲道:娘只是有些累,她是要看著我蟾宮折桂呢。說完終于忍不住,眼淚滴在褥子上,洇了一個深色的圈。 陳嬤嬤等人被這姐弟倆的哀傷所感,皆默默垂淚。 楚蓁方才痛哭了片刻,身上有了些力氣。她擺擺手讓人都下去,坐在榻邊的杌子上,低低泣道:全哥兒,爹他去了。說完又覺四肢百骸疼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