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是她看著長大的，從那么小的一團(tuán)rou，長到如今，一直被捧在手心上，重話都沒受過一句，何曾經(jīng)過這么大的事兒，短短幾天，襦襖松了好幾寸。

    嬤嬤也受累了，娘是您帶大的，您疼她不比旁人少。楚蓁緩緩開口。

    陳嬤嬤聽了，更是難過，淚水頃刻間濕了帕子。她是陳氏的奶娘，陪著陳氏嫁到了國公府，陪了陳氏二十幾年，真真是把陳氏當(dāng)閨女疼的?？搓愂先缃竦哪?，當(dāng)真如剜她的rou一樣。

    我已經(jīng)沒了爹，若是再沒了娘，這日子，還叫人怎么過呢楚蓁望著母親昏睡的臉龐，喃喃道。

    榻前哭得傷心的陳嬤嬤沒聽著，簾邊站著的碧夏卻忙抬起頭，一臉心疼、擔(dān)憂。嘴唇動了動，終究無聲落了淚。

    姑娘，太太該喝藥了。翠玉端了牡丹富貴紋的漆盤，白玉碗中黑沉沉的湯藥熱氣蒸騰，襯得她一雙杏眼越發(fā)紅腫。

    翠玉幾步到了榻邊，將漆盤端到楚蓁身前，楚蓁將錦被往下拉了拉，給母親墊了塊細(xì)棉絹，拿起玉勺輕輕吹吹，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喂。

    一小碗下去，倒有多半沿著嘴角滲了出來。楚蓁細(xì)細(xì)地給母親擦，淚珠不知不覺落了下來，滴在母親的手背上。

    突然，陳氏細(xì)弱的手指動了動，一旁的翠玉忙驚喜的叫了聲：太太？

    楚蓁立時把碗放一邊，拉了母親的手，輕輕的喊：娘，娘，您醒了？您是不是醒了？她眼睛眨也不敢眨，緊緊盯著母親的臉，看著母親的眼珠動了動，眼皮開了條細(xì)縫，終于緩緩睜看了眼。

    楚蓁頓時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一疊聲的顫抖：娘！娘！您終于肯睜眼看看女兒了！一旁的陳嬤嬤和翠玉也喜得直掉淚。

    陳氏的意識有些混沌，好一會兒才完全清醒，她看著眼前眼腫似核桃的女兒，臉頰上一絲rou也無，原本豐盈的唇瓣蒼白起皮，心疼地很，只她身上無力，氣若游絲：蓁姐兒莫哭，娘沒事兒呢。

    好，好，女兒不哭，娘您可得快快好起來，不然不止女兒，滿哥兒也天天哭呢。說到這兒，楚蓁趕緊對碧夏道：去前院將三爺、五爺請過來，快點(diǎn)兒！

    奴婢這就去！碧夏轉(zhuǎn)身匆匆出了屋子。

    太太，您可是醒了，姑娘跟少爺們不曉得多擔(dān)心呢，日日來陪您，今兒上午三爺五爺還來過呢，只姑娘叮囑他們不能落了功課，才回去了一小會兒。陳嬤嬤趕緊擦干淚，上前道。

    娘，您可有什么想吃的？女兒讓廚房給您做。楚蓁掀起嘴角問道。

    陳氏微微搖了搖頭，話有些吃力：娘先好好看看蓁姐兒，好好看看全哥兒、滿哥兒。說著讓陳嬤嬤將她扶起來，靠在軟枕上。

    什么時辰了？陳氏朝棱窗望過去，眼前像隔著層霧氣。

    回太太，巳時三刻了，眼瞧著，該進(jìn)午膳了呢。陳嬤嬤邊給陳氏掖被角，邊回道。

    怪不得外頭這樣亮，瞧我這一覺睡的，現(xiàn)下已深秋了吧？陳氏語氣有些低沉。

    有福氣的人，才會睡得如此踏實(shí)呢。楚蓁不忍陳氏難受，忙微笑道，況且如今剛下了幾場雪，冷得很，女兒也想日日坐榻上呢，多暖和。邊說邊將身子趴在錦被上，輕輕靠在母親的腿上。

    陳氏聽了，原本黯淡的雙眼彎了彎，消瘦的面龐生動起來。她有些費(fèi)力的伸手摸著女兒烏黑的發(fā)頂，柔柔道：竟已是冬天了，蓁姐兒一向怕冷呢，一到冬日，就像只貓兒似的蜷在榻上，動都不動的。

    陳嬤嬤她們聽了都笑了起來，楚蓁將臉埋了埋，娘這是笑話我懶呢，我可不依。眼中的淚珠滾進(jìn)了被里。

    屋內(nèi)眾人正圍著陳氏說話，外頭的小丫鬟打起了簾子：三爺、五爺來了。

    陳氏忙盡力坐直了身子，轉(zhuǎn)頭看向花開富貴繡金屏風(fēng)后，眼神急切。只聞噔噔幾聲，一個灰色錦袍的rou團(tuán)從屏風(fēng)后鉆了出來，幾步跑到榻前，摟著陳氏的腰，委屈道：娘，娘，您終于醒了，滿哥兒好想您！

    陳氏身上無力，被小兒子撞了個滿懷，滿臉的笑，摩挲著滿哥兒的臉，聽他小嘴吧嗒吧嗒說著話兒。

    娘，我今兒寫的大字，哥哥夸我了呢！小鼻子一翹，得意得很。

    滿哥兒真厲害！你哥哥這么大的時候，也不過是跟著先生做文章而已。陳氏攏著他的小手，笑道。

    楚祺越發(fā)得意，拉著母親說些吃的玩的，很是興奮。

    娘醒了，你以后更加不能貪玩了，我看得讓鐘先生加你的課業(yè)。片刻后，一身青布棉袍的楚祎跟著進(jìn)了內(nèi)室。外頭這樣冷的天，他未批披風(fēng)，鼻梁上卻有層薄汗，可見走得急。

    陳氏聽見長子開口，抬眼一看，逆著日光，恍若夫君歸來，眼中霎時蓄滿了淚。

    楚祎只當(dāng)母親哪里難受，急急走上前，滿臉擔(dān)憂：娘可是哪里疼？若是難受您就跟兒子說，兒子這就去請徐太醫(yī)。說著就轉(zhuǎn)身要往外走。

    全哥兒，等等陳氏回過神兒來，趕緊將長子喚了回來，娘是高興，高興呢。

    她本就虛弱，說了這么會子話，頗耗費(fèi)精力，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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