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靜中生動3

    回國的時候，陳復(fù)今叔侄兩照舊被客客氣氣地安排在頭等艙。

    靳夜看著兩人登機時的表情，頗有一種臨刑前“吃頓好飯”的如喪考妣之感。

    當(dāng)飛機落地，走出安檢口的時候，世事如棋變幻莫測的真實感，才突然降臨到靳夜的身上。

    尤其是當(dāng)對方說出：“靳小姐，有人實名舉報您研發(fā)的新型閥門有技術(shù)性故障，請您重新配合警方對兩年前的秋實化工廠爆炸案進行調(diào)查?！?/br>
    如同做夢，甚于噩夢。

    相比自己被實名舉報，靳夜更關(guān)注的重點是，重新調(diào)查。

    “重新調(diào)查兩年前的爆炸案？”

    她與晏雪明對視了一眼，在對方微愕的眼神中，靳夜迅速打消了這是晏雪明計劃的念頭。

    晏雪明走上前攬住靳夜的肩膀，目光又自警方人員的警徽工號處掃過，客客氣氣地問：“請問需要我太太配合哪些工作？”他又笑，“不會在機場就要配合吧？我記得這是犯罪嫌疑人的待遇，我太太現(xiàn)在涉嫌哪些嫌疑？”

    來的是一位年紀(jì)不大的女警，在低頭翻閱了檔案之后，亦肅顏回答：“到機場來告知是為了提醒當(dāng)事人做好準(zhǔn)備，避免有再度出境的行程。給公民帶來誤解抱歉，第一次調(diào)查問詢時間為明天上午九點，請靳小姐準(zhǔn)時參加?！?/br>
    女警遞給靳夜一張傳喚單。

    “具體時間和地點在這里，傳喚單上有公安局的印章，您可以放心，我不是假冒的?！?/br>
    晏雪明笑著說：“可以啊，脾氣不小?！?/br>
    靳夜拿手肘頂了他一下。

    年輕的女警一板一眼地看了晏雪明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了。

    靳夜若有所思：“你注意到了嗎？她說實名舉報?！?/br>
    “實名?！标萄┟餍α诵?，“這個舉報人并不怎么聰明?！?/br>
    “我認(rèn)為那個人并不蠢。實名證明了對方有底氣?！苯拐J(rèn)真又疑惑，“到底是什么樣的底氣能做到實名舉報我？”

    閥門絕沒有問題，無論是她經(jīng)由反復(fù)實驗還是實踐cao作，無論是相關(guān)部門在事前事后的多次檢測，都全部證明爆炸與閥門的設(shè)計結(jié)構(gòu)無關(guān)，唯一的可能只有人為破壞。

    陳復(fù)今的證詞也證明了這一點。

    到底是什么能夠促使那個在黑暗里的人有如此巨大的底氣，實名舉報也要將她拖下水？

    不消片刻，晏雪明從手機屏幕前抬起頭，說：“程少音?！?/br>
    沉浸在思緒里的靳夜冷不防微懵：“什么？”

    “程少音做的實名舉報?！?/br>
    晏雪明讓司機將陳復(fù)今叔侄兩先送回去，然后才和靳夜細說。

    “她拿著你的實驗報告和事故報告比對稿，算是有實據(jù)。但是否確鑿還需要專業(yè)機構(gòu)鑒定?！?/br>
    “程少音？”靳夜有些機械地重復(fù)了一遍。

    “是，程少音?！?/br>
    她抿住唇?jīng)]說話。

    “亭亭?！?/br>
    晏雪明的手覆在她發(fā)頂。

    “不在一條道上的人，總有分道揚鑣的一天?！彼穆曇魳O其溫柔，“無論是朋友或是其他，記住過去美好的部分，面對當(dāng)下現(xiàn)實的結(jié)果，都是你的勇氣?！?/br>
    分分合合，有聚有散，才是精彩絕倫的人生。

    “我……”靳夜的話開了個頭，便覺得說不下去。

    她曾經(jīng)很害怕失去程少音這個摯友，可這一刻，晏雪明試圖安慰她時，她卻覺得，她已不需要安慰了。

    當(dāng)不舍、心痛和失望，累積到一定的限度時，這最后一根壓垮感情的稻草已經(jīng)無足輕重了。

    她輕輕拉下晏雪明的手，慢慢握住，說：“事實上，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分道揚鑣。但當(dāng)對象變成了十年的摯友，我還是會難過。雖然難過，但有一件事也變得更清晰了。害死晏師兄，她一定是個知情者。連愛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推進地獄，又何況是我呢？”

    人的心，有時候比誰貼近魔鬼。

    這個時刻的靳夜，除了失望和冰冷，頭腦出奇地清醒。沒有什么比程少音突如其來的背叛更能讓她冷靜和理智過來，她對于這位童年摯友最后的信任和不舍都一點一點地冷卻下來，像是清晨濃郁的霧氣在輕風(fēng)的吹拂下一絲一絲地消散。

    撥開迷惑人心的謊言和微笑，她更接近了現(xiàn)實。

    “我們不會分道揚鑣，除非死亡將我們分隔。”晏雪明微笑著說，“回家吧，我想我們現(xiàn)在有了新的目標(biāo)?！?/br>
    靳夜目光清明，她的心有些急迫，說：“不，我現(xiàn)在就去公安局，我要看一看她舉報我的證據(jù)，我要當(dāng)面對質(zhì)?！?/br>
    “這不是好時機，但……你若想去，就去吧。”晏雪明沉吟片刻，“你記得所有的設(shè)計細節(jié)嗎？”

    說到自己的科研成果，靳夜微抬下頜，冷靜里帶著少許傲氣：“它們存在我的腦海里，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br>
    晏雪明忽地莞爾，困境中從不改傲氣，這才是他從少年時代便喜愛的姑娘。

    她從不軟弱，也不懼欺騙，在所有的險阻里都能重樹勇氣。

    如同戒指上火紅的不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