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做了一個夢。

    那是個彎曲廣闊的海岸線，光線燦爛地照在海面上，船帆看上去像是用金子做的，水波蕩蕩漾漾，也許是由于光線的反射，恬靜地映照著閃閃發(fā)光的小漣漪，看上去像在不斷地碰碰撞撞。

    奇怪的是，其實他自小居住的村莊被杉樹林環(huán)繞著，并非沿海，而是郁郁蔥蔥的山林，海水與島嶼都是長大后才看見的。所以他也從未這么仔細(xì)地觀賞過某處海域。

    ——海洋有腥味、潮濕、沙子不干凈、波浪翻涌，洶涌澎湃，是危險的地方。

    大家都這么說。那么他究竟是在哪看過這樣平靜的景象呢？

    畫面清晰，站在他身前的，不知道是母親、鄰居還是路人，季節(jié)也不分明，陽光環(huán)繞著島嶼坡面的沙灘，他與一個搞不清是誰的女性對話。然后從身后的屋檐垂下一根蜘蛛的細(xì)絲，那名女性自然而然地替他燒掉某只橫紋金蛛，悄無聲息又佯裝不曉——

    對了。

    透過她的虹膜，倒映出的正是這樣金光閃閃的大海。好像那不是能夠吞噬人類的可怕自然，而是揣著世間一切美好性質(zhì)的詞語，在她眼里波光粼粼。于是他對那份光芒產(chǎn)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羨滟。

    那潮風(fēng)般的、鎦金海岸邊的空氣一樣的氣味，搏動鼻腔，額頭被輕輕地觸碰，然后他慢慢睜開眼——

    夢中的景象就發(fā)生在當(dāng)前。

    誰的手掌暖洋洋地搭在額頭試溫度，傾斜的身體穿著普通的長袖襯衫，肩胛微微轉(zhuǎn)動。明明前一秒還沉浸在低燒的寒冷痛苦中，此時此刻，一種溫暖的感覺卻縈繞全身。

    他垂著藍(lán)眼睛，模模糊糊看見對方藏在脖頸衣領(lǐng)深處的一串淺淺淡淡字符，印刻在皮膚之上，已經(jīng)非常不起眼了，他也只是隨意一瞥，但還是加快了呼吸。

    ——那只手后知后覺地蓋住他的眼睛。

    少年的本來就帶有潮紅的面色更加艷麗，他半耷著眼睛，小聲地喘氣。因為神志不清，只是感覺自己的下巴磕在誰的肩膀上方，從鼻腔里呼出的氣體甚至讓對方的肩胛皮膚發(fā)著精巧的粉色。

    “……也沒關(guān)系的?！蹦莻€聲音說。

    他好像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他確實應(yīng)該吃一些東西用于彌補體力……帶著這樣理所當(dāng)然的想法，少年朝著那里輕輕咬了一口。

    舌尖的觸感很奇怪。

    有液體滲出，腥味蔓延，顱內(nèi)活動變得莫名高漲，就連身體也變得僵硬。他的大腦無緣無故產(chǎn)生快樂的感受，像是誤服了藥劑，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搖動沸騰，血液迸發(fā)，口腔內(nèi)開始出現(xiàn)沒人教過的沉重喘息。夢中的海浪飛濺，浪花與泡沫掛在樹枝的末梢、小方艙的屋檐、沙灘的一角巖上，它們渾濁無力地滴落著，最后趨于平靜。

    眼前一片漆黑，后腦勺被人安慰般地摸了摸。

    桌臺輕輕磕出一聲玻璃與木制品碰撞的輕微聲響，那個人放下了疑似透明罐子擺件的東西，抽回手掌，借著半明半眛的光，一抹紅色映入眼簾。

    “繼續(xù)睡吧，別想太多?！?/br>
    他陷入沉睡。

    ……

    木川唯在衛(wèi)生間的水池旁撐著手臂。原來整齊的衣領(lǐng)現(xiàn)在已經(jīng)松散地斜到一邊，內(nèi)襯衣料無聲地從肩頭滑落，異常白皙的手臂清晰地露出來，她垂著臉，對著嘩嘩流水的籠頭，剛洗過臉，自來水順著面容的弧度滴滴答答掉在水池中。

    早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溫暖地照在她的眼皮上，低垂的額頭白得幾乎在發(fā)光。一只飛蛾正在不斷撞擊橙色的燈罩，它翅膀產(chǎn)生的陰影在房內(nèi)無限擴(kuò)大。

    對著窗戶的那半邊，少女脖頸下方的痕跡跟眼眶一樣紅紅的，她耷拉著雙眼皮撐住洗手臺，再次慢吞吞眨了眨眼。

    又是一滴水跡沿著下巴輕輕掉在水池邊緣。

    木川捂住嘴，身體中翻涌出一股反胃的嘔吐感，然而一直沒用進(jìn)食的腸胃只能干嘔，什么也吐不出來。她又用水潑了潑臉，眼睫毛上掛著細(xì)細(xì)密密的小水珠，然后握著匕首的左手對準(zhǔn)脖頸深處的某塊皮膚，想要削掉它。

    “既然疼到要哭的話，為什么不包扎一下？”

    少年音忽然從門扉的另一邊傳來。

    黑發(fā)少女收起匕首直起身，把衣服拉好，慢條斯理地望向他，先是隨口反問一句“你好像一個變態(tài)?！彼矔r間又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沒關(guān)系，腿上這種小傷很快就能痊愈了。”

    銀發(fā)男孩撇著眉毛，冷冷地看她：“不是吧，你的體質(zhì)，應(yīng)該是嚴(yán)重的傷口恢復(fù)得很快，但是相比之下，小傷卻要花費好幾個禮拜才能治愈。”

    “這你都知道？”木川有些意外。

    不過很快，她就耷拉著紅眼睛，面對少年雖并不尖銳但依舊充滿冷光的眼神，只得無奈地繳械投降：“行了行了，別這么看著我，馬上就處理?！?/br>
    全身上下受傷最疼的地方當(dāng)然不是小腿。

    木川唯拿著小罐的消炎藥水和棉簽站在穿衣鏡前方，她稍微把衣領(lǐng)扯開一個角，研究了一下自己要怎么姿勢扭曲地涂藥。

    房內(nèi)響起誰從喉嚨里擠出的不耐煩氣音。少年單手插兜，另一只手?jǐn)傞_掌心，態(tài)度拽得不行，眼神里也滿是冷冰冰的鄙夷：“拿來?！?/br>
    “這就不用了吧?！?/br>
    “少廢話?！?/br>
    “……”

    兇得要死的銀發(fā)小少年站在她背后，氣呼呼地往棉簽倒藥水，然后低下頭，抓著藥愣了一會，像是無從下手似的僵在原地。

    “這種沉默是什么意思？”

    聞言，他才仿佛驟然驚醒，掩飾般地將棉花按在她的脖子上：“沒什么，你好吵?！?/br>
    疼死了疼死了。

    木川姑娘別過頭，一言不發(fā)地盯著空房間里的墻畫，她的眼睛像是干涸的河床，眼眶下方一片紅紅的印記，然后臉頰被人使勁擰了一下：“說話?！?/br>
    哎嘿這個人真的好好笑。

    又嫌吵又要她說話，現(xiàn)在的小男孩都這么矛盾嗎？

    “哦，大家去哪了？”

    “杰在隔壁照顧他，旋律和雷歐力去樓下超市買東西?！?/br>
    “找到進(jìn)gi的方法了吧?！?/br>
    “嗯，現(xiàn)在在練必殺技?！?/br>
    “……”

    無話可說。

    木川唯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歪著腦袋，等對方把紗布纏好，她就把少年往后推了幾步，義正言辭道：“你離得太近了，這邊的空氣密度太低，容易影響到我呼吸。”

    奇犽翻了個白眼，重新把棉簽塞給她，倒也沒掙扎，順勢雙臂環(huán)胸靠著門：“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什么啊這種丈夫出門鬼混妻子一個人獨守空房的質(zhì)問?！毙」媚锬虏郏椭^把小腿的長褲撕開，在貫穿傷的血痕上涂藥，“白天見朋友，晚上和一群雇傭兵斗智斗勇，順便去銀行轉(zhuǎn)錢，開直播，然后放火。”

    “……亂七八糟的?！?/br>
    “沒辦法，幻影旅團(tuán)的團(tuán)長可惡心人了，不過門口小吃街的抹茶冰淇淋真的可以，最近我正好很窮，等我下次賺到錢就請客吧?！闭f著說著，她的語調(diào)開始上揚，又笑起來。

    少年自然而然地提出疑問，口吻隨意：“所以那是什么，166的那個?！?/br>
    她愣了一下，回頭瞥他：“你看見了？”

    “嗯?！?/br>
    “你就沒有什么特別的……？”

    他像是忍無可忍般拔高音量，梗著脖子大喊：“什么都沒有！”

    木川機敏地上下打量這個耳根通紅的少年：“沒有是指什么？”

    “就是沒有?！?/br>
    他后退半步，手臂不自在揮起來的瞬間砸到了鏡子旁邊的茶幾，上面的紙巾盒立刻飛出去，歪歪扭扭地把蘋果籃敲出來一個大坑。

    “哇哦?！鄙倥p佻地吹了聲口哨，看上去很滿意這個意外。

    奇犽：“……”

    “傷口還很新，之前也有過吧，而且那個形狀——”他剩下的話沒有說完，當(dāng)然兩人心知肚明，于是都自動略過。

    木川想了想，點點頭：“所以你是個偵探?！?/br>
    “不是?。。?！”

    他嘴角抽搐著，聽她在那里瞎扯感覺自己腦子里有根神經(jīng)斷了，氣惱地咬著牙：“你這家伙——”

    “說起來，你好像從來沒有正經(jīng)地喊過我的名字，每次都是喂、你、這家伙之類的……要是覺得別扭你也可以直接喊我世界之神，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

    奇犽深呼吸幾次，感覺自己早晚要被她氣死，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又是那種「你看著辦吧」「知不知道做錯了」的恐怖眼神。

    “好，我明白了?！鄙倥^續(xù)點點頭，把桌子上的蘋果給他，“記得削皮?！?/br>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木川用手摸摸紗布的位置，忽然把目光移到右斜角，沉默了好一會，半晌后才面色如常地抬起臉，朝他笑道：“奇犽你有沒有聽過這么一種說法——【朋友這種東西，是欄桿，不是拐杖?！俊?/br>
    他也跟著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有些東西只能剪碎了燒掉，而不是當(dāng)做什么佳肴或者寶藏端給你們看、希望你們一起品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就像被太陽曬化的草莓糖漿。然后抿著的嘴角浮現(xiàn)兩個小酒窩，紅眼睛一片清澈，如同毫無芥蒂，“光是提起來都讓人惡心，我也不想你聽了以后覺得難受?！?/br>
    真是奇怪。

    “你……”

    少年突然嘆了口氣，和她的目光齊平，認(rèn)真與其對視：“完全看不出來啊?！?/br>
    “看出來什么？”

    “沒什么。”奇犽避開話題，像是解氣般胡亂揉了一把她的頭發(fā)。

    他斜著藍(lán)眼睛不著痕跡地瞥她，少女一如既往保持正經(jīng)臉，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只是相比起昨天分開時，她的胳膊和身上都多了不少擦傷和劃痕，非常小，有些已經(jīng)結(jié)痂，變成淺淺的疤痕了。

    然后，他便再也沒有提起剛剛在水池前看見的那一幕了。

    ……

    “為什么不叫上他們??？而且你早晨還在低燒，下午就出門未免也太急了。”

    雷歐力幫旋律提著箱子，被他撇下的飲料瓶包裝紙在垃圾桶上方靜候著環(huán)衛(wèi)工的收取，余溫與午后的秋風(fēng)一道慢慢變涼。

    酷拉皮卡剛剛?cè)?，此時額角還纏著并不明顯的繃帶，他的視線透過車站窗外邃密如櫛的杉樹葉片，凝滯在很遠(yuǎn)的海港洋面：“他們現(xiàn)在忙著參加游戲選拔吧，說是兩點去現(xiàn)場，所以別麻煩他們了，而且——”

    “而且什么？”雷歐力奇怪地追問。

    金發(fā)少年下意識用手掌抹了一下額發(fā)，目光微微閃爍，像是在逃避什么：“總之列車快要到站了?！?/br>
    “喂你這種說話說一半的行為很惡劣??！”

    “正好那邊有取款機，我去取現(xiàn)金?！鄙倌瓴⒉淮罾硭?，移開臉往側(cè)面走。

    雷歐力：“……氣死我了這小子?！?/br>
    可當(dāng)他把銀行卡錄入atm機的時候，卻意外發(fā)現(xiàn)卡內(nèi)平白無故多出了五十億戒尼。為了確認(rèn)，少年輸了三遍密碼，反反復(fù)復(fù)地看卡號，最后才在手機上找到一條轉(zhuǎn)賬記錄短信。

    “結(jié)果到最后，還是那孩子啊?！毙晌⑽⑿χ瑹o奈開口。

    酷拉皮卡沉默提著裝有包裹嚴(yán)密的紅火眼玻璃罐，眼睫輕輕抖了抖，帶著細(xì)碎的金色，地平線的影子也呈現(xiàn)在眼前，他的嘴唇蠕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獵人歷1998年的春天，剛從華沙蘭卡小鎮(zhèn)圖書館出來的酷拉皮卡遇上了剛脫離某個世界的木川唯。

    然后又在獵人歷2000年的秋天，把全部家當(dāng)都轉(zhuǎn)交的黑發(fā)少女錯過帶著火紅眼即將遠(yuǎn)行的金發(fā)少年。

    ……也只有僅僅兩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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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是小木頭自己賺到的。包括各種工作各種直播各種賭錢等等，存的所有身家【捂臉】

    她本來是要給杰和奇犽買游戲機，后來發(fā)現(xiàn)不用買了，又想到酷拉以后要走這條復(fù)仇的路肯定超級辛苦，特別是在黑市買眼睛，一定要很多錢，就全轉(zhuǎn)給他了。

    未來酷拉還有很多戲份，也會見面啦，所以別怕，接下來要開始一段輕松的游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