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則靈機(jī)一動：既然這個時代的人們這么相信上帝會賜予他們奇跡，那么，不妨用這種心理來為雙方“破冰”。

    于是她點頭繼續(xù)說：“希刺克厲夫大人感受到了上帝的召喚，是來幫助你們的。這位姓日瓦戈的大夫，也是感受到了這種召喚，才千里迢迢，來到我們的領(lǐng)地上……”

    “糧食一會兒就會送到，給你們的糧食，一點兒都不會少?！?/br>
    “但在此之前，大夫想要先檢查一下你們身體狀況。你們愿意，讓他來看看你們嗎？”

    人們相互看看，臉上全是一派震驚。

    他們急切之間根本轉(zhuǎn)不過這個彎來：大夫？為什么會有大夫來看他們？

    ——他們這些被判了終身徒刑的人啊。

    羅蘭急忙看看喬治。

    喬治馬上開口：“都是真的……”

    他把自己在鎮(zhèn)上的經(jīng)歷原原本本都說了，村里人頓時不由得不信。

    最早見到喬治的老人大約是個村長。他坦然地說：“大夫，既然您不嫌棄我們，我們?nèi)f萬沒有還敢嫌棄您的份兒。我……我這就把全村的人都叫出來?！?/br>
    日瓦戈醫(yī)生點點頭，給希刺克厲夫使了個眼色。后者就跟著喬治和村長一起，去把那些行動不便的人都背出來。

    安德烈公爵則向羅蘭使了個眼色。兩人借此機(jī)會，在這個麻風(fēng)村內(nèi)，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陣。

    安德烈公爵點點頭，說：“可以！”

    這個村子的位置非常隱秘，如果不是喬治帶他們過來，根本不會有人想到在這里竟然還有一個村子。

    村口有一片密林，反倒是村后有一小片開闊地，有一條小河流經(jīng)。河邊有一條道路，看樣子會匯入另一條河流，流向甜水鎮(zhèn)。

    “這個村子有手藝不錯的木匠，而且還有鐵匠?！?/br>
    安德烈公爵指給羅蘭看村里明顯是最近才修的一些建筑，既有木制的構(gòu)件，也有些金屬鉸鏈、門栓一類的嶄新制品。

    “看起來，十幾年前，鎮(zhèn)子上麻風(fēng)病傳播的時候，好多工匠之家遭了秧。”羅蘭評價。

    “是的，”安德烈公爵說，“誰知道這樣卻歪打正著。他們正好是建設(shè)秘密作坊最合適的人選?！?/br>
    見到安德烈公爵面露喜色，羅蘭趕緊提醒他：“您千萬別太急切。建工坊這件事上，其他一概都聽您的，但是說服村民這件事，請交給我來做?！?/br>
    安德烈不明白：“為什么？”

    羅蘭嘆了口氣：“首先，我們得確定他們的身體條件適合做這些工作。另外，他們在心理上，也要能接受這項工作才行。畢竟我們需要他們制造的是武器，是火器，是奪取生命的東西。”

    “哦！”安德烈應(yīng)了一聲，但是他的眼神顯示，他至少還沒有像羅蘭那樣，把這個位面里的“土著”們放在眼里。

    “我在各位面的經(jīng)驗比您略豐富一點，”羅蘭繼續(xù)勸說，“我的最大經(jīng)驗是，千萬不要小看了位面里的‘土著’們。進(jìn)入位面之后，您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人物，只是可能少了幾百年以來前人積聚的知識，但是智力和理解力水平，都不會弱于我們?！?/br>
    “的確如此?！?/br>
    聽到這里，安德烈公爵頓時微笑，想起了他在鎮(zhèn)上的時候和人玩紙牌時候的情形。就算知道安德烈是“國王的密探”，可有時鎮(zhèn)上的人還是能靠紙牌把他的錢都贏走。

    “也正是因為這個，我們才找上他們，放心讓他們把這工作交給他們做的，不是嗎？”安德烈回應(yīng)。

    羅蘭見先說服了安德烈，也有些成就感。

    不多時，日瓦戈醫(yī)生已經(jīng)給村民們大致做了一回體檢，順便做了一下人口盤點。這里男男女女，總共有九十二人。年紀(jì)在二十到五六十不等。

    這個年代，五十以上都能算是高壽。相比起甜水鎮(zhèn)，這村里“高壽”的人竟然還算是比較多的。

    醫(yī)生的檢查結(jié)果是，九十二人之中，絕大多數(shù)人的“麻風(fēng)”已經(jīng)痊愈，不再具有傳染性。倒是營養(yǎng)不良之類的其他病癥比較明顯些。

    另有三四人的病情還在，需要治療。但日瓦戈醫(yī)生對于這些十七世紀(jì)的常見病早有準(zhǔn)備，有辦法讓他們在數(shù)月之間內(nèi)恢復(fù)健康。

    至于造訪麻風(fēng)村的人，那就更加沒什么需要擔(dān)心的了。人們只要避免與村里的人肢體接觸，并且及時將衣物清潔，就能避免感染疾病。

    羅蘭和安德烈把麻風(fēng)村里已經(jīng)痊愈的重要人物都請到村子中心的大樹下，大家圍坐成一圈。

    羅蘭試探著問起村里人對于未來的打算。

    “我們？我們還能有什么打算？”

    村長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他臉上密密地蒙著一層亞麻布，只露出兩只眼睛。

    但這對眼睛目光銳利，緊緊地追隨著羅蘭和安德烈等人的神情，似乎將他們的心思都看得很透徹。

    “伯爵夫人，今天您對喬治多有照顧，又不顧危險，帶著大夫來村子里探視，我們都十分感激?！?/br>
    “但是我想您心里也很明白，我們這些人，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br>
    羅蘭回想起在甜水鎮(zhèn)上看到的情形，回想起人們拿起腐壞的瓜菜和石塊砸向喬治……確實，麻風(fēng)村里的人，不可能再回到鎮(zhèn)上，他們不可能再像常人一樣生活了。

    “但是我留意到村里有不少手藝出眾的工匠?！?/br>
    安德烈公爵這時插了話，他看起來興致勃勃，按捺不住。

    “各位，如果我在這里，修建一座作坊，邀請各位工匠在作坊里做工。我給各位提供技術(shù)和材料，只需要各位付出體力和手藝……當(dāng)然，我會向各位支付豐厚的報酬?！?/br>
    看來，安德烈已經(jīng)將羅蘭的提醒拋在了腦后。

    “這樣，各位就能得到足夠購買一切所需的錢財，不必再仰人鼻息，不必依靠鎮(zhèn)上向你們供應(yīng)糧食，你們甚至能夠吸引農(nóng)戶優(yōu)先為你們送來米面果蔬?！?/br>
    “哦，有這么好的事？”

    坐在村中央大樹下的人們聽見安德烈描繪的“藍(lán)圖”一個個都流露興奮。

    老村長則不然，他的眼神老而彌辣，越發(fā)尖銳地盯著安德烈。

    “這位先生，伯爵夫人沒有介紹您的來歷，但我想，您也是一位有身份，有來歷的人物。”

    安德烈的身份，從他的坐姿、儀態(tài)、談吐就可以看出來。

    “您許諾了我們一切，要我們在這山麓深處，遠(yuǎn)離塵囂的小村子里為您工作。您究竟要我們幫你做什么？”

    老村長緊緊地盯著安德烈，慢慢地開口：“您需要我們做的，恐怕不是什么能見得光的生意吧！”

    “這——”

    安德烈頓時覺得他一下子被堵住了話，沒法兒繼續(xù)往下說。

    等到他再吞吞吐吐地談起，他想要在這麻風(fēng)村里建一座作坊，制造燧發(fā)槍和彈藥，老村長便一伸手：“傷人的武器，請一概免談！”

    “雖然上帝曾經(jīng)拋棄我們，但我們永遠(yuǎn)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背棄上帝。”

    就算是“土著”，就算是麻風(fēng)病人，也還保留了他們自己精準(zhǔn)的判斷力和信仰。

    安德烈一時間覺得走投無路，趕緊轉(zhuǎn)向羅蘭。他眼里有點兒羞愧：果然，他一個沒忍住，搶在羅蘭前面開口，就真的沒辦法說服這村里的人。

    羅蘭卻一臉云淡風(fēng)輕，搖搖頭說：“老村長，你們有顧慮原也正常，不樂意也沒什么?！?/br>
    她側(cè)耳聽了聽村外頭的動靜，說：“是她們送糧食來了，我們出去迎接一下吧?！?/br>
    第162章 、三劍客位面36

    麻風(fēng)村里的人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一副送糧食來的陣仗。

    甜水鎮(zhèn)的人推著幾輛兩輪車,車上壘著滿滿的糧食和蔬菜。除了糧食和蔬菜之外，還有幾掛咸rou、奶酪、香腸，和幾只活蹦亂跳的母雞。

    兩輪車后面還站著兩個大姑娘,人手捧著一個陶罐，陶罐里盛著尚且溫?zé)岬拿字?/br>
    她們一進(jìn)村就找喬治：“喬治,你們村里還有餓到像你早先那樣的人嗎？告訴他們，先被急著吃東西,先喝這個,這個好消化?！?/br>
    姑娘們是擔(dān)心麻風(fēng)村的村民們餓狠了,見到東西就往嘴里塞，所以特地又送了事先熬好的米汁。

    喬治感動不已，抱著姐妹花送來的罐子，淚水刷刷地直往罐子里落。其他村民看見了,趕緊把罐子從喬治懷里接過去，免得罐子里都變成咸米汁。

    甜水鎮(zhèn)來的其他人卻都很害怕麻風(fēng)村,把兩輪車停在村外,就都搶著先回去了,連車子都留下不要了。

    只有那對姐妹花進(jìn)了麻風(fēng)村,不止不害怕這里的村民,還幫助他們把咸rou和香腸掛在屋檐下,果蔬一項項地分開保存,能夠下蛋的母雞用籬笆圈起來。

    穿著灰袍的麻風(fēng)村民忍不住問：“小姐們，你們……你們怎么不怕我們？”

    兩個小姐妹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伯爵夫人都不怕,我們有什么好怕的？”

    這時，村長在羅蘭一行人的陪伴下出來，看到了甜水鎮(zhèn)送來的這些琳瑯滿目的東西。

    日瓦戈醫(yī)生在他們身邊不斷地給出他的醫(yī)囑：“……盡量每人每周能吃上一到兩枚雞蛋,年紀(jì)大的人要多吃些奶酪，否則容易缺鈣，腿腳不利落……”

    村長拄著手杖，冷眼看看在一旁安靜站著的羅蘭和安德烈。

    “夫人，您這是又何必呢？”

    這位老村長淡然開口：“您是這里的領(lǐng)主夫人，掌握生殺大權(quán)。您吩咐下來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只能做什么，您又何必如此？”

    安德烈公爵在一旁郁悶，心想：您剛才可不是這么表態(tài)的。

    強扭的瓜不甜——這是人人都懂得的道理。而制造燧發(fā)槍和相關(guān)的配件彈藥，是極其精密的工作，還有一定的危險性。麻風(fēng)村的人如果心里抵觸，他們就一定干不好，干不好還是小事，如果將相關(guān)的秘密泄露出去，會后患無窮。

    羅蘭神色不變，溫和地笑笑，只管看著姐妹花分發(fā)糧食，也不回答。

    直到所有的東西都分發(fā)完畢了，羅蘭便命希刺克厲夫和日瓦戈醫(yī)生先送姐妹花回甜水鎮(zhèn)去，她自己和安德烈留下，陪老村長說話。

    這時，天色已經(jīng)略晚，日頭西斜，照著村后唯一一片空曠地上。附近的小河流水潺潺，十分幽靜。

    “夫人，有話您就說吧。”

    麻風(fēng)村的老村長，從亞麻布縫中露出的那一對眼始終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羅蘭，似乎有點急切，想看她葫蘆里究竟賣著什么藥。

    “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們幫助我，幫助甜水鎮(zhèn)，幫助甜水鎮(zhèn)上的人，保衛(wèi)家園。”

    羅蘭深知“談判”的真諦，談判可不止是上價值、說空話，而是需要給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然后盡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在這之后，才是雙方討價還價，達(dá)成一個都能接受的價碼。

    “幫助甜水鎮(zhèn)呀……”

    即便用亞麻布包住了整張面孔，羅蘭也能感覺到這位老村長深感震動。

    “是的。我明白，在這之前，你們吃過不少苦頭。連你們的親人似乎都放棄了你們，忘記了你們……”

    羅蘭莊重地開口。

    “這是出于對于疾病的恐懼。人性是軟弱的，懼怕之心人人都有?！?/br>
    “但是，上帝賜予了我們治療疾病的醫(yī)術(shù)，也就賜予了我們面對疾病的勇氣。有新來的大夫在，人們對這村里的恐懼會漸漸褪去。他們會更愿意支持你們的生活，畢竟你們是與他們血脈相連的親人……”

    “而這些親人也需要你們的幫助?！?/br>
    羅蘭果斷把上次紅衣主教在甜水鎮(zhèn)時發(fā)生的事一一都說了。

    “這是一個火器正在普及的時代?！彼嬖V默默聆聽的老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