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duì)?！彼氐溃盐曳畔聛?，我抱著香爐站在地上，只覺得被一片花海包圍著，周身都是香，一種溫軟的女人香，蘇蘇的話不覺又在我耳朵回蕩起來，芙蓉園里的花是皇上親手種的，為那個(gè)叫傾城的女人。

    現(xiàn)在，他為什么讓我來呢？

    我低下頭笑了，有些苦澀，“冷香怡人，夜里的香味比白天更濃郁?！?/br>
    他笑著不說話，轉(zhuǎn)身吩咐宮人出去，一個(gè)小太監(jiān)大著膽子道：“皇上，還是讓奴才留下來給皇上點(diǎn)燈罷?！?/br>
    “不用，退下?！?/br>
    “這……”太監(jiān)有些為難，“這園子里烏漆麻黑的，萬一皇上跟娘娘有個(gè)什么閃失。”

    “行了，退下?！币雇趵渎暤溃瑢m人不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帶著人退下。

    園子里空氣清新，因?yàn)椴怀Ｓ腥藖?，被園丁打掃的井井有條，花枝剪得整齊有序，他拉著我往園子深處走去，黑暗中，我依舊走得慢。

    這一次他卻不再抱我，任憑我慢慢來，耐心的牽著我的手在黑暗的芙蓉園中行走，這感覺好得異常，怪異，我的手?jǐn)R在他掌心，一顆心跳得厲害，仿佛時(shí)刻我就是那個(gè)名喚傾城的女子，一步一步接受著夜王的關(guān)愛。

    可我深知，我分明不是她，這夢(mèng)遲早要醒。

    “不要怕，往前走?！彼穆曇糨p柔，男性的低沉。

    我咬著唇不說話，試著大膽走快了一些，腳下很順，并沒有擱跘著。

    他借著月色為我移開路面上細(xì)小的障礙物，用腳劃過地面，哪怕是小樹葉都要一并踢開，我能聽到鞋底磨著地面的沙沙聲。

    “皇上，我們要去哪？”

    “你只要跟朕走就行。”他低著頭道，注意力放在腳下。

    聽到這句話，我有些心疼，仿佛是很早很早以前，也有那么一個(gè)人告訴過我，別怕，去罷。

    我抬頭看著他，他溫?zé)岬臍庀⒂鎿溥^來，甘冽清香。

    “跟著你走下去，會(huì)是天堂嗎？”我脫口而出道，仿佛大腦不受控制，他微微一怔，抬頭看著我，“你……”

    我慌忙低下頭，“臣妾失言了。”

    “沒有，傾城……”他突然把我抱進(jìn)懷里，緊緊的，狠狠的揉進(jìn)身體，“傾城，朕再也不會(huì)放開你?！?/br>
    我的心微微有些苦澀，被他抱得發(fā)疼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我知道他又把我當(dāng)成了傾城，那究竟是個(gè)怎樣的女子？

    他溫?zé)釟庀⒑粼谖胰彳浀念i，感覺微妙，我似乎聽見了他的哭泣聲，手指不自覺得撫上他的臉，我想知道，這個(gè)男人的相貌。

    可是當(dāng)我剛剛碰到他的臉時(shí)，他就一把將我甩開，我驚嚇著跌坐在地上，香爐也一同滾落。

    “別碰我。”他怒吼。

    “皇上……”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生氣，轉(zhuǎn)變這么快，無助的坐在地上，身體的疼痛與心中的苦澀一起襲向心尖，我哭了。

    第二次受到這樣冷落，突如其來的好，又突如其來的疏離。

    “對(duì)不起，臣妾告退?！蔽覐?qiáng)忍著哭聲道，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香爐就跌跌撞撞的往回走，手背與胳膊被花枝掛破了皮，流了血，我拼了命的往外走，急著要擺脫這種侮辱感。

    “等等……”他從身后追上來。

    我心下一驚，走得更急，一腳踩空摔在花叢下，“啊，好痛?！?/br>
    他大步追上來，扶我起來，“你還好嗎？”

    “別碰我?！蔽矣昧λ﹂_他的手，大聲道：“皇上既然不喜歡我，就不要對(duì)我這么好，就像現(xiàn)在這樣就好，把我一個(gè)人扔在關(guān)雎宮，不要關(guān)心我，也不要半夜三更帶我出來賞什么花，明明知道我看不見，明明知道我不是傾城，打一巴掌揉三揉，我不是皇上的玩物?！?/br>
    他嘆口氣，有些無耐的看著我，“對(duì)不起。”

    “別說對(duì)不起，皇上沒有對(duì)不起我，我只是不想把自己變得這么悲哀，每次都要做別人的替身，才能享受到皇上的溫存，等皇上驚醒的時(shí)候，我就會(huì)變回我自己，被冷漠，被傷害，如果是這樣……我求你讓我出宮?！?/br>
    我認(rèn)真的口氣讓他沒有想到，沉默了許久才道：“先起來?！?/br>
    “不要扶我，我自己可以?！蔽揖髲?qiáng)的說著，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他還是忍不住扶了我一把，“別這樣，你會(huì)傷到自己的?！?/br>
    “真正傷到我的不是這些帶刺的花枝，而是皇上的喜怒無常?！蔽铱粗溃嘈Φ恼Z氣顯得有些凄涼。

    他頓了頓道：“對(duì)不起?！?/br>
    我冷笑，“又把我當(dāng)成她了嗎？皇上不用說對(duì)不起，這點(diǎn)傷害我不在乎?！?/br>
    他低下頭笑了笑，有些苦澀，“朕承認(rèn)有時(shí)候看著你，就像看著她一樣，你們之間有一種漠明相同的東西，不止是相貌，有時(shí)候……特別是你沉默不說話，或者是冷笑著倔強(qiáng)的對(duì)朕挑釁時(shí)，都像極了她，所以我……情不自禁?！?/br>
    “好一個(gè)情不自禁?！蔽倚χ拖骂^，nongnong苦澀蔓延心頭，又喜又悲，我喜的是自己并沒輸?shù)羟甯咦藨B(tài)，同她一樣，可悲的是他一句情不自禁卻還是因?yàn)樗筋^來，我還是替身。

    他看著我不說話，伸手過來扶著我，這一次不管我怎么甩都甩不開，只好認(rèn)命的被他拉著，“朕送你回去?！?/br>
    “不用送，我自己走。”我倔強(qiáng)又堅(jiān)持，他有些無耐的搖了搖頭，“那好，你自己走?！?/br>
    他放開我的手，回去撿了香爐走在前邊，我摸索著走在后頭，一步一步走得很難難，卻依然堅(jiān)持著。

    我想，我的尊嚴(yán)是不容這樣被踐踏的，如果再有第三次，就是死我也要出宮去，管他是皇上還是夜王。

    他走得很慢，幾乎是挪著，香爐里淡淡郁金草香飄過來，我有些安心，直走到宮門口時(shí)，我才知道他為什么抱著香爐走前面，他是用香味在為我引路。

    門口宮人圍上來侍候，“皇上……”

    “退下?！彼淅涞牡?，沒有讓宮人照路，把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身后，仍舊自己牽引著我慢慢往關(guān)雎宮走。

    我沿墻根走著，比園子里石子路上要好走得多。

    他不遠(yuǎn)不近的走在前邊，這感覺微妙又怪異，心頭似壓了塊石頭，讓人喘不過氣，我盡量不與他正面相對(duì)，免得尷尬。

    走了一會(huì)，他突然擋到我的面前，“小心，前面有石獅子?！?/br>
    我有些驚訝，隨即冷靜下來，“到了？”

    只有宮門口才會(huì)有石獅子。

    他嗯了一聲，身子卻不動(dòng)，“前面有臺(tái)階，朕抱你回去罷！”

    “不用，叫阿寶出來接我就行?！蔽依淅涞木芙^，閃身走開，他快一步擋在我身前，突然把我橫抱起來，“別鬧了，朕送你回去?！?/br>
    我掙扎了幾下，見敵不過，只好安安份份被他抱著，里頭蘇蘇聽見動(dòng)靜，挑著燈出來，她還沒睡，身后跟著阿寶，面具下，他的目光憂慮的看著我，終于忍不住上前，“交給奴才罷?！?/br>
    “閃開?！币雇趵淅涞牡溃樕簧?，蘇蘇忙打叉道：“折騰了大半夜，快進(jìn)屋罷，皇上小心?！?/br>
    她在前面不心照著路，一邊暗暗把阿寶拉到身后，交待，“你先回房罷。”

    阿寶沒有回去，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著我們進(jìn)了房。

    夜王抱著我徑直進(jìn)了寢殿，放到床上，“去打盆熱水，找些消腫的膏藥。”

    蘇蘇這才看到我手上，脖子上，胸前的傷痕，驚詫之余忙轉(zhuǎn)身下去找藥，他小心幫我去了外袍，“尊嚴(yán)就那么重要嗎？”

    我在心中苦笑，別過臉去，“皇上九五至尊，如何能體會(huì)到天天被人嘲笑，侮辱的感覺?！?/br>
    “有人侮辱你嗎？”他問。

    我有些閃躲，“除了皇上?！?/br>
    他頓了頓，低沉的思緒不知在想些什么，嘆口氣道：“放心，以后沒人敢再欺負(fù)你?！?/br>
    這是承諾嗎？我轉(zhuǎn)身看著他，竟然有些高興，但這種感覺只是一瞬即逝，我很快就意識(shí)到這是種錯(cuò)覺，他承諾也只是為了傾城。

    “你為什么不說話？“他看著我問，手指輕輕抬起我下巴，他總是喜歡以這樣的方向逼我看著他，疏不知這是我最尷尬的姿勢(shì)，因?yàn)槲铱床坏剑嚯x下，無限放大的不過是我灰暗沒有光彩的瞳孔。

    他卻絲毫也不介意，認(rèn)真盯著我的臉，“你知道嗎？你長(zhǎng)得很美?！?/br>
    這句話，曾很多次聽別人說過，只是今天從他口中聽到，居然是別樣的滋味，我有些臉紅，低下頭去。

    他扣住我下巴，“你低頭的動(dòng)作也很美?！?/br>
    我臉上更紅，躲也沒處躲，“跟她像嗎？”

    氣氛突然變得沉默起來，他笑一聲道：“你這樣咄咄逼人的感覺也挺像她?！?/br>
    “但我不是她?！?/br>
    “朕知道?！?/br>
    “更不愿做她的替身。”

    “你是姬無雙，你永遠(yuǎn)都代替不了她?！彼蛔忠痪淇粗业?，指尖力量變得重些，我忍不住皺眉，“你弄疼我了?！?/br>
    “朕只是想讓你記住，她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

    這話讓人啼笑皆非，我冷笑道：“我從來也不奢望可以代替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事實(shí)上，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入宮，是皇上一意孤行人人搶了人進(jìn)宮，又百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