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佇立許久，等不來發(fā)話，轉(zhuǎn)臉看?向絳色絲絨車簾。

    半晌傳來公主的聲音：“把這一地狼藉都收拾了?！既恿恕２弧瓱?！”

    她?咬牙道：“晦氣！”

    另一邊，遠(yuǎn)處的言府中，也有一樣的對峙。

    只?是言昳沒有猶豫與悲涼，只?有步步謀劃。

    被半路擊昏綁起來的白旭憲，并未被拖到她?所在的西院，而是帶到了書房院落的一間偏屋中。

    言昳看?著李月緹吹干墨跡遞來的紙，正?是重?新謄抄的將她?送去言家收養(yǎng)的信紙。但這張紙倒不是最關(guān)鍵的。

    她?看?一遍，無?誤后，點(diǎn)?頭放在桌子上，手持燭臺，往八仙過海絹紗屏風(fēng)后走去，坐在了圓凳上。

    面前就是昏迷不醒的白旭憲。

    徐番頭走過去，拿了塊不知名的硝石在白旭憲鼻子下頭一抹，他劇烈咳嗽中竟然悠悠醒來。

    白旭憲看?向言昳，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掙扎了幾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五花大綁放在腳踏邊，而背后幾根繩子都圈在立柱上，他幾乎動彈不得。

    他嘴中也被堵著東西，說不上話，只?能盯著言昳葡萄蝴蝶刺繡的鞋面，絕不敢信似的發(fā)著愣。

    言昳對徐番頭道：“搜搜身上有沒有小鑰匙。我發(fā)現(xiàn)?東有東西藏在這屋，鑰匙估計一直在他身上?！?/br>
    徐番頭手伸進(jìn)白旭憲深衣中一陣翻找，還?真找到了一個貼身掛在里兜上的紅繩黃銅小鑰匙。

    言昳接過，并不著急開?鎖，笑道：“別這么個眼?神看?我，你想問，我是怎么知道東西藏在這兒的？”

    她?拈著鑰匙，對鑰匙背后虛景里驚恐的白旭憲笑道：“你喜歡這個地方呀。當(dāng)年你殺了趙卉兒，不也是先藏尸在這屋里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不只是因為寶膺是男二，更是因為熹慶公主，所以才寫了這一家三口這么多戲份。

    *

    下一章，言昳也要處理自己的家事了。

    第74章 .慘劇

    白旭憲滿臉驚駭。

    他掙扎起來, 徐番頭知道這二?小姐不可能再給?他活路，便也不用怕他是什么按察司的大官，一腳踏在了白旭憲背后?。

    言昳掩唇笑起來：“哎, 他眼神我不大喜歡, 徐番頭幫我蹬幾腳，讓他清醒點(diǎn), 也老實(shí)點(diǎn)。”

    白旭憲挨了幾腳踹, 死死瞪著言昳, 脖頸通紅, 惱怒到了無法理解發(fā)生何事的地步下, 劇烈掙扎起來。

    言昳看他如?此奮力掙扎, 繩索卻越捆越緊，忍不住稱贊了幾句徐番頭的本事。

    徐番頭也知道, 捆的夠結(jié)實(shí)，這兒也不需要他了, 連忙抬手道：“手底下還有七八個好手要來，小的幾個自然給?二?小姐守住這院子, 叫誰也不能進(jìn)來出去。”

    只要這關(guān)鍵時候把?事兒做好了, 往后?白二?小姐那么多?產(chǎn)業(yè)都愿意用他們的人來做事, 徐番頭的營生就有了保障。此刻更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

    言昳點(diǎn)頭，徐番頭出去，她看向屏風(fēng)那邊的李月緹和李冬萱。

    李月緹一雙眼隔著畫山水虹彩的絹紗，顯露出幾分要坐在這兒的堅決。李冬萱也走過來，靠著屏風(fēng)站著，波瀾不驚面孔緊盯著白旭憲。

    言昳嘆氣：“你們倆還怕我出了什么事嗎？一副隨時打算撲上來的樣子。誰也別?插手，我自己能解決。不過，可以先讓他把?和離書給?按了吧?！?/br>
    她起身, 走到窗邊的長?桌上，拿起第一份文件。

    言昳展開那張薄薄的宣紙，和離書上有官府的頭文，下頭也已經(jīng)簽好了名，她笑道：“幸好大奶奶學(xué)你的字，學(xué)出了九成?九的相似，也省的你握筆動?累?！?/br>
    她將紅色的印泥放在半倒在地上的白旭憲面前，笑：“我也是太貼心，還讓徐番頭特?意把?你右手綁在前頭，方?便你按手印，來吧，你手指還能動?一點(diǎn)，自己沾吧?！?/br>
    白旭憲滿頭冷汗，被布團(tuán)堵死的口中不斷吐露著噪音。言昳可不想跟他對噴，也不想聽他嘴里噴一些綱常禮法的陳年舊糞，就這么堵著挺好的。

    她不想去碰白旭憲的手，只把?印泥遞的靠近幾分。

    白旭憲卻緊攥拳頭，一雙眼睛還帶著那種父親似的逼視、男人式的狠絕，仿佛想要用目光威懾她讓她回到該回到的位置上。

    言昳不得不承認(rèn)，有時候某些好面子或自卑的男人被逼急了，他身上會迸發(fā)出一種不要命的發(fā)瘋的氣場，隱含的純粹的兇惡與壞狠，往往會把?身邊瘦弱的女孩攝住——

    因為不知道他們下一秒會犯什么樣的罪，殺多?少人來為他偏執(zhí)的情緒陪葬。

    但言昳上輩子，至少見過好幾個男人對她露出過這樣的目光了，曾她也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甚至面對白旭憲只要一個眼神，她便不自覺的矮了下去。

    但漸漸，她掌握了辦法，只要設(shè)好圈套，緊緊套住他的命脈，而?后?徹頭徹尾的擊垮他、羞辱他，某些男人一鼓作氣的狠絕就會很快消失。

    言昳笑起來：“你今兒才恨我，我很欣慰。畢竟你自己都不知道，連你這幾年不能人道，也都是我找來的大夫，給?你曲骨上狠狠灸針的?！?/br>
    白旭憲……傻了。

    言昳蹲在那兒，一只手撥弄著繡鞋鞋面上的珍珠，一只手嫣紅的指尖托腮，笑：“哦對！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李月緹根本就沒?有什么堂妹啊。冬萱是我們買回來的——”

    她頓了頓。

    是，這么久了，她都不知道李冬萱的真名呢。

    言昳歪了一下腦袋，繼續(xù)道：“你連強(qiáng)上了堂妹這件事，包括中風(fēng)，都是假的呢。畢竟李月緹不想要你再接近她，我也不想要個弟弟。啊，你這個表情還沒?懂嗎？”

    她往前略探了探臉，燈燭下如?精瓷的面容綻放笑容：“爹，我把?你給?騸了。懂了嗎？”

    白旭憲不可能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只是他滿腦子的都在回想三?年多?前那一夜，三?年多?來的一切——

    言昳覺得自己確實(shí)是惡毒女配，因為她很享受看到白旭憲的震驚、不可置信與絕望。這個給?她前一世烙下了多?年折磨的男人，想到他會那么輕易的死去，言昳又覺得有些惋惜。

    她看著白旭憲如?死人一樣歪著頭，雙眼顫抖不再掙扎，笑了笑：“先把?和離書按了。今天的事兒還挺多?的呢?！?/br>
    她將印泥遞上去幾分，白旭憲忽然暴起，想要撞向言昳，但繩索緊緊勒住了他脖頸。他掙扎不過，發(fā)出困獸將死的呼哧哀叫，又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印泥，想要摔在地上。

    可他的手腕被綁住了，沒?能摔出想要的效果，只倒扣在了地毯上。

    好好的一條抓絨地毯。

    言昳嘆口氣，只好轉(zhuǎn)身，拿起來了桌上的一只胎底厚重的小花瓶。

    她站到白旭憲背后?，踩了一下他的后?背，讓他綁在前頭的那只手卡在地上，而?后?找準(zhǔn)方?向，捏著瓶頸，揮舞起厚重的瓶底，猛地朝白旭憲手砸去！

    白旭憲慘叫一聲，右拳松開幾分。

    言昳垂眼，再次抬手，用力砸了下去！一次次砸下去！

    每一次，都伴隨著輕微的咔嚓骨裂聲，最后?一下，她狠狠砸在他攤開的手指上，每一根手指盡碎。

    白旭憲劇烈的哆嗦起來，口中嗚咽著慘叫，李月緹在屏風(fēng)那頭幾乎站起來了，緊緊蹙著眉頭。

    言昳笑起來，拎著花瓶的瓶口，將沾著點(diǎn)點(diǎn)血跡的花瓶，貼在了他臉上：“將近十?年前，趙卉兒不也在這屋里慘叫了嗎？你那時候態(tài)度還不如?我好呢。畢竟我現(xiàn)在可沒?有嫌棄你的叫聲……”

    白旭憲抖得更劇烈了，他顧不上指骨盡斷的右手，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言昳，仿佛見了惡鬼。

    言昳跨過來，重新拿起那張和離的契書，捏起白旭憲指骨斷裂后?動?彈不得的拇指，沾了一下地上的一攤紅印泥，而?后?蓋在了和離書上。

    她吹了吹，笑：“你看咱們這么配合的多?好。冬萱，幫我把?下一張拿來——看，這是要將我送到言家，請求言家收留我的信件，這也來按一個吧?！?/br>
    白旭憲現(xiàn)在當(dāng)然沒?有不配合的能力，也按上了指印，只是他整個身子開始往柱子的方?向縮去。

    言昳喜笑顏開：“從今往后?我便是言昳，不再是你的女兒了。哪怕你死了，這白家的家業(yè)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塊抹布而?已。我可不愿意為了這點(diǎn)錢財，就背著我最討厭的姓氏?！?/br>
    她正?要回身去拿剩下一些書信，白旭憲口中的布團(tuán)竟然掉落下來，他啞著嗓子低低哀叫了一聲，發(fā)現(xiàn)自己能出聲后?，竟然一邊往后?蜷縮，一邊聲音顫抖道：“卉兒，你……你是不是……”

    言昳背對著他，笑起來：“是不是冤魂附身，是不是惡鬼重回，只為了向你索命。”

    白旭憲竟涕淚橫流，掛著那骨碎rou軟的右手，狼狽的想要坐直身體：“不是我……不是我非要?dú)⒛愕?！是你一點(diǎn)都不想著我！是你為了自己的家族，卻要舍棄你的丈夫！我也當(dāng)時沒?想要?dú)⒛恪?/br>
    言昳知道，白旭憲上輩子厭惡她，恐懼她，正?是因為他一直覺得趙卉兒的一絲冤魂，附在了她女兒身上，來向他討債了。

    言昳干脆笑道：“我都從陰間地府回來了，你跟我說這些假話，以為誰能信。”

    白旭憲倒吸一口冷氣，聲音發(fā)顫：“我不是……我……”

    言昳回身，倚著長?桌，冷冷的看著他。

    白旭憲舌頭幾乎發(fā)苦發(fā)麻，他望著那高高在上且驕傲的眼神，趙卉兒到死都是那樣的目光。

    查清趙卉兒生前的事情，孔管事的夫人是最大的突破口，也是從她，言昳得知了一些府上舊日奴仆的名姓，一路追查，詢問，終于從很多?人口中拼出一些往事。

    聽說趙卉兒第一個長?子，是在京師去世的。

    當(dāng)時是趙卉兒因風(fēng)寒在家，白旭憲便獨(dú)自帶著孩子與眾多?高門貴族一同踏青出游。

    但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大筆風(fēng)流債的白旭憲，正?巧跟同行的某位同僚的妻子有些婚外情，便把?孩子交給?奴仆帶，自己找機(jī)會在山上搭起的營帳里，與人私會。

    長?子卻不愿意只跟奴仆在一塊，央求著要去找爹，奴仆送長?子過去時，差點(diǎn)撞破了白旭憲的好事。白旭憲看那奴仆的賊眉鼠眼，打探多?嘴，就知道送孩子來未必是真，想撞見他的事兒才是真的。

    他便驅(qū)散奴仆，給?長?子牽了匹小馬在附近的草地上玩，說若是有人來了，就讓孩子吹馬哨。

    孩子哪知自己是在給?爹的偷情放風(fēng)，只覺得跟爹在玩游戲，就乖乖在外頭一邊給?小馬梳毛，一邊捏著哨子放風(fēng)。

    白旭憲完了事提上褲子，也沒?聽到哨聲，滿意的要出去夸夸孩子，卻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了。

    踏青變成?了尋孩子，最后?才在山中溝澗內(nèi)尋到了失足摔死的長?子。

    白旭憲回去對著喪子痛哭的趙卉兒百般抵賴，趙卉兒也不傻，多?問問奴仆，也與當(dāng)日去踏青的其他高門貴族女子私下套話，幾乎套出了個事實(shí)。

    聽有些下人說，雖沒?見到當(dāng)時的場景，但趙卉兒好似拿刀要?dú)仔駪棧?人幾乎決裂，趙卉兒當(dāng)時怒罵白旭憲，說要詛咒他“白家斷子絕孫”！

    因白旭憲正?值要升官調(diào)任的時候，趙家家主不是趙卉兒的親生父親，竟然勸她不要和離。

    趙卉兒一怒之下，將白旭憲偷情的事捅了出來。

    白旭憲一時間名聲掃地，不但沒?成?功升官，還一落千丈。那位與白旭憲偷情的已婚女更是羞憤自殺。

    白家、趙家更都覺得趙卉兒太無理取鬧，兩家說得上話的男人，紛紛指責(zé)趙卉兒自私自利。趙卉兒鬧得如?此難看只為了和離，卻沒?想到趙、白二?家正?是聯(lián)手的時候，白家有沒?有能夠聯(lián)姻的小輩，就不許趙卉兒離婚。

    而?當(dāng)時趙卉兒風(fēng)寒未愈又遭變故，一人奔波于尋找長?子死去的真相，累病交加，倒下了。

    趙卉兒的親兄長?在趙家其實(shí)算邊緣人，沒?什么地位，甚至連自己的官職都難以做主。但還是心疼meimei，便想方?設(shè)法將她送去金陵白府，養(yǎng)著病，也讓這兩個快結(jié)仇的夫婦隔離開。

    但白旭憲畢竟在京師這些事鬧得太難看，他僵持了兩年看京師也無機(jī)會。再加上他父親病故，便以丁憂之名回金陵，只掛靠一個閑職，也想低調(diào)幾年再出來。

    趙家就覺得白旭憲沒?了父親沒?了官職，失去了大勢，對白旭憲態(tài)度冷淡多?了。趙卉兒兄長?也有意把?meimei從白府撈回來，斷絕跟白旭憲的來往。

    可白旭憲回金陵之后?沒?多?久，趙卉兒懷上了二?小姐。趙家也沒?法開口說和離了。

    白旭憲卻嫉恨上了趙家對他態(tài)度的變化?。

    之后?趙卉兒也偶爾會跟白旭憲共同出席某些詩酒茶會。也不知道是為了孩子考量，還是女人確實(shí)心軟了，在二?小姐出生后?，趙卉兒確實(shí)和白旭憲走近了幾分。

    駙馬爺那時候也跟白家來往密切些。

    結(jié)果沒?想到，在言昳三?歲的時候，趙、白二?家多?年前合謀私吞秋糧，如?今被查出了大的差錯，宣隴皇帝震怒要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