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夕陽山外山

    孔笙看著莫忘我，小心翼翼的詢問：“你不認(rèn)識我了？”

    莫忘我臉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打量了一下孔笙，搖了搖頭，然后有些不耐煩的道：“你買不買？不買我就走了?！?/br>
    看來今天晚上，莫忘我的脾氣有些不大好。

    孔笙道：“我買。你有多少只孔明燈？”

    莫忘我眉花眼笑：“就這一只，賣完了我就回家啦?！?/br>
    孔笙取出錢包，遞給莫忘我一百塊：“你是不是沒有零錢？”

    莫忘我奇道：“你怎么知道？”

    孔笙道：“不用找了?！蹦腋痈吲d。

    孔笙告訴莫忘我：“錢不用找了，不過，你要跟我回去，我問你一些事情?！?/br>
    莫忘我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反正也等不到我爹了，我這就跟你走?！备左献叩杰嚽埃狭塑?，孔笙一路開車回了家。

    到了家中，孔笙打開冰箱，拿出一些食物，遞給莫忘我，莫忘我搖了搖頭：“我不餓?！?/br>
    孔笙這才將莫忘我?guī)У娇蛷d坐下，拉著莫忘我的手。

    孔笙只覺得莫忘我的手冰冰冷冷，一呆之下，急忙松手，忍不住皺眉道：“你的手怎么這么冰？”

    莫忘我嘻嘻一笑：“我一向都是這樣?！?/br>
    孔笙看著莫忘我，慢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忘我再次告訴了孔笙。

    孔笙將昨天自己問莫忘我的問題，再次一一問了一遍，莫忘我依然一一照舊回答。

    依舊回答的十認(rèn)真，像是第一次回答孔笙一樣。

    問完之后，孔笙看著莫忘我，沉默了一會，莫忘我有些奇怪，問道：“這位大叔你怎么了？”

    孔笙搖搖頭：“沒什么。”

    莫忘我笑道：“我還沒問你叫什么呢？這位大叔?！?/br>
    孔笙一字字道：“我姓孔，叫孔笙?！?/br>
    莫忘我哦了一聲，也不以為意。

    接下來，孔笙安排莫忘我洗澡，然后讓他住到隔壁的屋子，等莫忘我睡熟之后，孔笙將門鎖從里面鎖上。

    誰知道第二天早晨，再次打開莫忘我的臥室，里面床上還是空無一人，只有床鋪上留下一個(gè)淺淺的痕跡，似乎在證明莫忘我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一樣。

    孔笙怔在那里。

    天光大亮，陽光已然從窗簾的縫隙里面照了進(jìn)來，落到孔笙的身上，孔笙確是感覺一股寒意涌上了心頭。

    孔笙走到外面客廳，一抬頭，只見客廳之中，昨天從莫忘我手里買的那一只孔明燈此刻還依舊擺放在桌子之上。

    只是昨天晚上看到的是紅紙糊的燈籠，此刻在白天看到，居然是一只白紙燈籠。

    白色的孔明燈……

    孔笙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忍不住就要將那白色孔明燈拿起扔了出去。

    可是當(dāng)他目光落到那白色孔明燈上的時(shí)候，突然之間，就被那白色孔明燈上的字跡吸引住了。

    白色孔明燈上寫的是一首歌的歌詞。

    歌是李叔同所做的一首學(xué)堂歌。

    這首歌孔笙和莫愁都是極為喜歡。

    莫愁經(jīng)常在家做家務(wù)的時(shí)候，一邊哼著這首歌。

    孔笙從小不認(rèn)得字，后來還是在包子鋪，莫老板在閑下來的時(shí)候，教了他許多字。后來和莫愁在一起了，莫愁又是有事沒事的時(shí)候，教他認(rèn)字。

    這樣幾年下來，孔笙這才基本上認(rèn)識了很多字，可以看書讀報(bào)。只不過對于很多歌，他都是沒有聽過。

    這一首李叔同的學(xué)堂歌更是從來沒有聽過。

    第一次聽到，對于孔笙來說，幾乎是說不出來的悅耳動聽。

    莫愁告訴他，這一首歌叫學(xué)堂歌，也叫送別歌，是一個(gè)和尚寫的。

    孔笙還記得當(dāng)時(shí)自己傻傻的問莫愁：“和尚不老老實(shí)實(shí)的念經(jīng)，怎么還有時(shí)間寫歌？”

    這一句話讓莫愁笑了半天。

    ……

    白色孔明燈上面寫的正是這一首學(xué)堂歌——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

    孔笙心底慢慢唱起這一首歌，想起曾經(jīng)在自己那個(gè)包子鋪后面狹窄的小屋子里，莫愁一邊收拾著屋子，一邊輕輕唱著這首歌，心中的難過忽然間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是啊，經(jīng)過了多少個(gè)日日夜夜，經(jīng)過了多少個(gè)夕陽山外山——

    而他終究是夢不到他最愛的那個(gè)人。

    終究是今宵別夢寒，一夜到天明……

    眼淚落到那一只白色孔明燈上，潤濕了一點(diǎn)……

    孔笙坐在桌前，看著那一只白色孔明燈，癡癡良久。

    窗外何時(shí)下起了雨，他都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面鋪天蓋地的悲傷，何時(shí)能夠停止……

    這一天，他又請了假，沒有上班。

    看到那一只白色孔明燈，他心里難過，他想要不看，可是孔明燈上面的字跡，一字字椎心泣血，仿佛要扎進(jìn)他的心里。

    昔年那些自己覺得匆匆而過的日子，那些瑣碎而細(xì)小的幸福，都穿過千山萬水，一下子涌入了他的心里。

    他覺得自己真的愧對了莫愁。

    莫愁當(dāng)初對他那么好。

    那么霸氣的一個(gè)女孩子，為了他，居然可以洗手作羹湯，每天看他吃飯，眉花眼笑，眉眼間全都是幸福。

    這六年來，他被悲傷吞沒，居然想不到自己從前是多么幸福……

    是啊，對他來說，從前的日子，才是幸福，而現(xiàn)在他不過是孤獨(dú)活著的一只狗。

    沒有人疼——

    沒有人愛……

    一念及此，孔笙心底又劇烈的疼痛起來。

    他轉(zhuǎn)過身，強(qiáng)自合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晚上六點(diǎn)。

    起身望向窗外，他發(fā)現(xiàn)窗外依舊是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孔笙皺了皺眉，他知道自己這一天又荒廢了過去。

    正要起來做飯，忽然間，孔笙想起一件事來，心中募地一沉，急忙起身，奔出門外，開上車，一溜煙的向墓園疾馳而去。

    到了墓園的那一條長街，遠(yuǎn)遠(yuǎn)的，孔笙果然看見，一棵孤零零的燈桿下面，那個(gè)紅衣小男孩莫忘我，此刻正站在燈桿下面，手中拿著一只孔明燈，身影落寞的在雨中，燈桿下，淋著雨，等著人……

    孔笙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