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來將自制的竹編魚簍放在水中，自己則四處翻找石塊，想要找些螃蟹。

    一只螃蟹都沒有。

    “奇了怪了！”他直起身子，雙手叉腰，“難道有人先我一步掃蕩了這里？村里也沒人吃這玩意兒啊，而且，這些石塊都沒有被翻動(dòng)過……”

    他很疑惑，不甘心地又找了一陣，依舊一無所獲。檢查了一下魚簍，里面一條魚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這片石灘令我感覺不安。”

    他覺得，石灘太過安靜，和平日里很不一樣，有種死寂的感覺。

    “咦，那是什么……一個(gè)人？”

    水邊，有一個(gè)人橫臥，那人衣著很是華貴，竟然遇水不濕，看上去相當(dāng)不凡。

    “溺水了？”

    江夜來自語，快速跑到那人身邊，將他拖離了水面。

    這是一名老者，大約五十來歲，賊眉鼠眼，滿臉皺紋，一副衰老破敗模樣，和那身華貴的金色衣袍很不匹配。

    江夜來用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還好，還沒死?！?/br>
    剛松了一口氣，忽然右手被人抓住，江夜來心頭一慌，下意識(shí)要后退，可惜那只手力量奇大，好似鐵箍一樣，他不能掙脫，一屁股坐在石灘上。

    慌亂中，他看見老者的眼睛睜開了，豆大的眼睛里迸發(fā)出森森綠光，和行于暗夜的野獸一樣。

    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江夜來的心臟突突突直跳，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難道這老東西是山里的妖怪跑出來了？”

    傳說，大山深處，野獸橫行，其中有野獸開啟了靈智，變成妖怪，卻依然獸性不改，常常跑到人類世界來覓食，擇人而噬！

    “完了完了完了，這次死定了！”江夜來的力氣不小，可任憑他怎么使勁，都無法掙脫老者那干枯如爪子的手。

    爪子？

    江夜來瞪大了眼睛看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細(xì)長干枯，哪有人的手像這樣的！

    是了是了是了，這老東西真是妖怪！

    他腦袋里“嗡”地一聲，空白一片。

    村子里有太多的傳說，那些游商帶來的消息里，也曾說過某某村子出現(xiàn)妖怪，許多人都被吃掉，那些甚至專挑小孩子下手，據(jù)說是因?yàn)樾『⒆觬ou嫩。

    難道自己真的這么背，找點(diǎn)野味都能遇見妖怪？

    “嗬……是你？！”那老頭兒驚呼，手上的力道變小了。

    “不是我！”江夜來大叫一聲，一腳蹬在老頭兒的臉上。

    他連滾帶爬，迅速遠(yuǎn)離了老者，回頭看時(shí)，老者卻沒有追來，而是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令江夜來感到奇怪的是，老者抓住自己的時(shí)候，力氣明明大得不得了，現(xiàn)在卻無法站立，只能勉強(qiáng)撐起上半身。

    “??！他的腿斷了！”

    江夜來站定，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什么東西，腳沒了，便追不上自己。

    隔得這么遠(yuǎn)，他覺得很安全，想要看清楚那老者到底是不是妖怪——萬一真是個(gè)溺水者呢？

    剛剛老者縮成一團(tuán)，江夜來只當(dāng)他分外瘦小，現(xiàn)在老者半撐著身體，下半身就顯得空蕩蕩。

    老者被齊腰斬?cái)啵?/br>
    一個(gè)人下半身都沒有了，竟然還能活？！

    妖怪，這老東西肯定是妖怪！

    江夜來想要回村子叫人，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了，他身體前傾，腳卻沒動(dòng)，硬挺挺撲倒在地。

    “妖法！”

    江夜來欲哭無淚，從地上撿起兩塊鵝卵石，警惕地看著老者。

    老者也正看著他，那雙森綠色的眼珠子透著某種詭異，只看了一眼，江夜來就打起了冷顫。

    “你不是他？”老者的聲音有獨(dú)特的韻律，好像是從遙遠(yuǎn)的天上傳來，帶著某種迷惑人心神的力量。

    可惜，他非常虛弱，猛烈地咳嗽破壞了這種韻律。

    江夜來打了個(gè)激靈，只覺一陣陰冷的風(fēng)吹過，整個(gè)人都感覺到冰涼，仿佛這片風(fēng)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吹過他靈魂深處。

    老者眼光里全是疑惑，自語道：“可為什么生命的氣息是相同的？世上不會(huì)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也不會(huì)有兩個(gè)神魂一樣的人！”

    突然，他抬起頭來，死死盯住了江夜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夜來嚇得一哆嗦，他緊了緊手里的石頭：“你到底是人是妖？！”

    老者接連咳嗽，一口氣還沒吸上來，便又咳出去，直到嘔出了一灘黑血才止住。

    他用冒著森森綠光的眼睛看著江夜來：“人？我乃子時(shí)之神，妖中之王……你，你說說，我叫什么名字？”

    他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有氣無力，讓江夜來覺得他很可能話說到一半就要咽氣?？擅鎸@隨時(shí)都要死亡的老頭子，江夜來就是怕得很，這老者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好像是一座山突然就懸在了頭頂，隨時(shí)都要掉落下來。

    “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江夜來心里有苦說不出。

    他的腳動(dòng)不了，不管他怎么使喚自己的雙腿，那雙腿好像變成了樹木，在原地扎根，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

    “我姓金。”

    老者幽幽開口，目光不離江夜來，有一種期待的神色，好似教師在提示著背不出課文的學(xué)生。

    “金老爺子好！”江夜來露出了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只是路過，我從小沒爹沒娘，所以才來河里找東西吃……我錯(cuò)了，這地方以后我再也不來了，你就放我走吧……”

    江夜來一面說，一面瘋狂地驅(qū)動(dòng)自己的雙腿，可雙腿毫無反應(yīng)。這讓他后悔不已，責(zé)罵自己為何要回頭看，又為何要停下來。

    “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果然不錯(cuò)！我今天，恐怕也要變成死貓了！”他心中哀嚎。

    那老者又咳嗽起來，身體劇烈抖動(dòng)，許久才平息。

    江夜來看見，老者的臉色愈發(fā)的差，簡直和死人沒什么兩樣。

    “死了才好！死了才好！”江夜來心中無比希冀，他現(xiàn)在連逃都逃不掉，只能期望著老者自己死掉算了。

    “難道你真不是他？”老者又自語，“過來！”

    江夜來只覺得自己的腳不聽使喚地朝前走著，他想要將手里的石頭扔出去，可惜兩只手也不歸他管了，兩塊石頭掉落在地。

    他的思維還在，可身體已經(jīng)全面被老者控制。

    “完了完了，這真的是妖怪，還會(huì)鬼上身，我要死了！”江夜來心中充滿了絕望，他身體僵硬，一步步走到了老者旁邊。

    他剛想開口說話，腦袋就被老者按住，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比冰還冷，刺骨！

    江夜來感到自己的靈魂被什么東西狠狠撕裂，劇烈的疼痛幾乎令他暈了過去。

    “嗬……嗬嗬！”

    老者忽然劇烈地喘息著，他本來就蒼白的臉上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整張臉的皮膚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坍塌衰老。

    “是你！是他！你就是他！”

    “咳咳咳……凌虛歷9233年……原來如此，原來……咳咳……如此??！嗬嗬嗬，命當(dāng)如此，小子，送你……大機(jī)緣！”

    老者的雙目爆發(fā)出精光，剎那間，江夜來覺得他不再衰老不堪，像是一個(gè)高高在上的王者，睥睨天下。

    他手掌放到江夜來頭頂，變得如烙鐵一樣的燙。

    江夜來眼前一片漆黑，他想要暈，卻很清醒，那種疼痛因?yàn)榍逍讯滞馇宄?。他覺得自己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肌rou都被一個(gè)巨大的石磨碾壓著。

    巨大而強(qiáng)烈的痛苦令他越發(fā)地憤怒。

    他張開嘴想要咆哮，但一股破敗卻強(qiáng)大的靈魂降臨，全方位地覆蓋了他是靈魂。隨之而來的，是無數(shù)的繁復(fù)深?yuàn)W的信息，每一個(gè)字都變成了尖銳的硬物，釘子一樣硬生生地?cái)D到了他的腦子里。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死去了千年。

    江夜來醒來，他倒在地上，旁邊就是老者。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他沒有吃我？”江夜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腦袋更像是灌滿了水銀一樣沉重。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疑問，老者耷拉的眼皮抬了抬。

    他已經(jīng)出氣多進(jìn)氣少了，說話時(shí)讓人覺得隨時(shí)都會(huì)死：“我，金三問，本能登……絕頂，卻要死了……這一生，別無建樹，唯有自創(chuàng)的歸墟大法，還沒有震驚天下，便要隨我而去……你我有緣，這歸墟大法，我已傳給你！以后，護(hù)佑……金毛……”

    話沒說完，他胸膛急劇起伏幾下，驀地平息，只有那雙綠豆大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江夜來，卻也沒有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