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庇沂指采纤暮竽X勺，他避開她額角的傷口，貼近她的耳朵，輕聲告訴她，“不是你的錯?！?/br>
    小姑娘細(xì)瘦的胳膊抱緊他的脖子，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

    “爸爸……”她小聲地叫他。

    刻著“爸爸”兩個字的相片吊墜還掛在她的胸口。它緊緊貼著他，將他的鎖骨硌得生疼。

    那一刻，趙亦晨想起了胡珈瑛。大學(xué)時期的胡珈瑛。

    “最喜歡的是刑法，因為它有謙抑性?！彼退黄鹱咴趯W(xué)校的cao場上，眼中盈著光，嘴邊帶笑，“不要求別人善良，只要求他們不作惡?！?/br>
    所以，那是最嚴(yán)苛的法。

    也是最寬容的法。

    近夜間十點，Y市刑警隊的會議室還亮著燈。

    幕布中央投射著電腦桌面上打開的錄音文件，播放器的進度條已行至末尾。專案組成員圍坐在會議桌邊，一時無人吭聲。

    鄭國強兩手抱拳抵在額前，緊閉著眼低頭，全無率先打破沉默的意思。

    半晌，終于有人開口請示：“鄭隊……”

    睜開眼放下手，鄭國強嘆了口氣。

    “把錄音多拷貝幾份，移交上去?！彼麤_著技術(shù)員交代，而后又看向坐得離他最近的副隊，緩慢地搓了搓手，“許家那邊情況怎么樣？”

    “我們的人都跟著，暫時沒有動靜?！?/br>
    他頷首，“那就繼續(xù)盯著，等上頭指揮再行動?！?/br>
    “鄭隊，這事兒上頭會不會通知國際刑警那邊?。俊北秽崌鴱妿нM專案組的新人忍不住插嘴，“另一個先不說，許漣和楊騫都不是中國國籍，到時候要是逃出國或者跑到大使館尋求庇護……”

    “能讓他們逃出國嗎？我們的人也盯著，沒那么容易讓他們跑去大使館?！睌Q起眉頭打斷他，鄭國強曲起右手的食指，叩了叩桌面，“只要犯罪地在我國境內(nèi)，我們就有管轄的權(quán)利。至于要不要通知國際刑警，還得等抓到他們，審清楚了再說。這事兒你不懂就不要瞎議論?！?/br>
    年輕人縮了縮腦袋，識時務(wù)地閉上了嘴。

    見他安分了，鄭國強又回頭問一旁的重案組組長：“趙亦晨那兒怎么樣了？還在‘休假’嗎？”

    “哦，看樣子應(yīng)該是。小張說自從他們肖局給趙隊批了假，他就沒回過警隊，一直在X市。”對方撓了撓腦殼，趕忙坐直了身子，“不過……他好像查到了那間教會福利院的事?！?/br>
    鄭國強挑眉，“不是一直在X市嗎？怎么會查到Y(jié)市的教會福利院？”

    “其實也不是他查的，”重案組組長思忖片刻，簡單扼要地向他解釋，“是一個叫周皓軒的律師，他跟趙隊是一個警校出來的。這些年他們一直有聯(lián)系，最近聯(lián)系得更頻繁，所以我覺得這事兒應(yīng)該是趙隊托他幫忙查的。”

    “周皓軒？”

    “對，他原先也是咱們市的警察。”他捏著手里的筆轉(zhuǎn)了轉(zhuǎn)，“后來結(jié)了婚就沒干了，考了司法考試，跟人合伙開律所，搞非訴業(yè)務(wù)?！?/br>
    鄭國強聽完，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他差點忘了趙亦晨也當(dāng)了十多年的警察，即使被整個警隊排除在外，也能想法子搜集到他要的信息?！跋朕k法聯(lián)系他，讓他這幾天老實點，也順便看住趙亦晨。” 不過思考了一會兒，鄭國強便揉著太陽xue，當(dāng)機立斷地吩咐，“要收網(wǎng)了，這種關(guān)鍵時候，不能出差錯?！?/br>
    組長應(yīng)下來，“那這份錄音……”要不要給趙隊一份？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鄭國強瞪了一眼。及時地收住聲，他不再吭氣。

    這晚凌晨，薄霧籠罩Y市郊區(qū)。列車在如紗的霧氣中穿行，從窗口瞧不見遠(yuǎn)方的山脈，也瞧不清近處的稻田。一片朦朧的霧色里，只有暗色的綠與黑夜融為一體。

    周皓軒接到趙亦晨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夜里十二點。他搭最后一班高鐵，稍有晚點，出站時僅一對晚歸的陌生情侶同行。周皓軒在出站口搓手跺腳，瞇眼瞧了兩眼，透過薄霧，只瞧見他只身走出來，肩上搭著件薄外套，什么行李都沒帶。

    揉了下干澀的眼睛，周皓軒笑著迎上去，捶了錘他結(jié)實的肩。

    兩人到大排檔宵夜，點了兩大盤燒烤、幾支啤酒，算是周皓軒給趙亦晨接風(fēng)洗塵。

    “你也是，說來就來了。”把先開好的那瓶啤酒推到他跟前，周皓軒笑著責(zé)怪他，“要不是我今天晚上正好沒應(yīng)酬啊，還沒法陪你在這里喝酒。

    “沒應(yīng)酬就早點回去?！碧崃颂嶙旖?，趙亦晨拿起酒瓶同他的輕碰一下，語氣淡淡，“也不怕老婆罵。”

    瓶口已經(jīng)送到了嘴邊，周皓軒含含糊糊地反駁：“她還罵我？我掙錢養(yǎng)家，她才不敢罵我。”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他才擱下酒瓶，對身旁的人抬抬下巴，“孩子怎么樣？好些了嗎？”

    店家把燒烤送上來，不銹鋼烤盤碰上桌角，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趙亦晨默了默，轉(zhuǎn)動手里的酒瓶，只說：“今天開口說話了?！?/br>
    “那是好事啊！這是好轉(zhuǎn)了的意思吧？”

    他低眼看著酒瓶上的標(biāo)簽，不搖頭，也不點頭。周皓軒瞄到他臉上沒有表情，便也不追問，再給自己灌了口酒，把燒烤盤往他那邊推了推，“吃吧，多吃點?？纯茨愣际萘?，成天沒日沒夜的?！?/br>
    略微低下頭，趙亦晨側(cè)臉靠在自己握著酒瓶的左臂邊，合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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