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女人回答，不遠處兩間屋子對拐的地方便閃出一道燈光，幾個男女拿著手電筒尋到了她們。為首的男人大罵一聲沖上來，狠狠將女人從徐貞跟前扯開。“又他媽給老子亂跑！”他掄起胳膊，對著女人的臉扇下兩個巴掌，又一腳踹上她的肚子。

    女人被踹得撞向雞棚，哐啷一聲悶響，沒了聲音。棚里的母雞受驚，“喔喔喔”地亂叫。

    拿著手電筒的幾個人趕忙上前把她架起來，錯亂的光束里徐貞只看見她亂蓬蓬的深咖色長發(fā)，還有臟亂的衣褲?！澳隳膫€屋的？”動手的男人把手電筒的光掃向徐貞，cao著一口當?shù)卦拞査?，“哦，是那個女記者?！?/br>
    抬手擋了擋光，徐貞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捏緊拳頭，又松開。她不吭聲，兀自轉(zhuǎn)身去撿手機。

    打在背后的光束晃了一下，沒一會兒就撤開了。

    她拾起手機回過頭，那群人已經(jīng)罵罵咧咧地走遠。

    徐貞趕到魚塘邊上的時候，爭吵的動靜早已停下來，只剩下孩子沙啞的哭聲。

    鄰近的幾家人都打開了屋子里的燈，十來個人影圍在魚塘邊，給踩著小船下了水的人打燈、指方向。徐貞望了一眼，認出船上其中一人是李萬輝，另一個則是程歐。他們一人撐船，一人握著竹竿往水里探，像是在找什么東西。視線在魚塘邊的人臉上兜了一圈，她沒在這些人里邊發(fā)現(xiàn)方家人的臉，扭頭去看方家的屋子，才瞧見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坐在屋門口的小板凳上。

    從身形看，是沈秋萍。她身上只穿了件被扯開袖管的藍底睡裙，頭發(fā)蓬亂地低著腦袋，手腳并用地將孩子死死困在身前，任他怎么掙扎也不撒手?！癿ama……mama……”孩子在她懷里嚎哭不止，使勁扒著她的胳膊，掙不動便用力捶打，沒有片刻的消停。

    徐貞借著屋里透出來的燈光看清了孩子的臉。他不是沈秋萍的兒子方海陽，卻是她的侄子，大點兒的那個，方東偉。

    “這是怎么回事？”徐貞走到魚塘邊，找了個臉熟的村民，小聲問道。

    “死人咯。”對方回頭瞧見是她，無所謂地笑笑，“方德華被捆進屋里去了，他老母剛?cè)ズ爸魅巍！?/br>
    “誰死了？”

    “方家的阿雯?！?/br>
    “她自個掉下去的?！币慌缘拇迕癫遄欤叭藘煽谧哟蚣荜P(guān)她莫子事嘛，瘋瘋癲癲跑出來擋，崴了一下，腦殼碰到石頭，掉進塘里沒起來了?！?/br>
    徐貞聽完便噤了聲。她記得李萬輝說起過這個阿雯，那會兒程歐還推測，阿雯應(yīng)該也是被買進來的。她丈夫已經(jīng)死了，她也給萬家生了兒子，自己常年瘋瘋癲癲，不知道對萬家來說算不算是個累贅。

    思忖片刻，徐貞偷偷看了眼沈秋萍懷里的方東偉。十歲出頭的孩子，還在用盡全力扒拉著叔母的手臂，一邊哭喊一邊掙扎。那只狂吠的狗不再叫了，滿天星河下邊，僅剩他撕心裂肺的哭嚎。

    只這么一眼，徐貞就沒再看下去。她轉(zhuǎn)而望向魚塘，看見漆黑的水面被竹竿劃出圈圈漣漪。

    那漣漪也是黑色的，黑得發(fā)冷。

    早上七點，周皓軒敲著脹痛的腦袋睜開了眼。

    身旁妻子文娟睡的位置已空，被子掀開了一角，床單還有些皺。他爬起來，抓起擱在床頭的手表看了眼時間，然后趿上拖鞋走出了臥室。廚房的方向傳來文娟做早餐的動靜，女兒的小臥室關(guān)著門，她要半個小時之后才起床。周皓軒站在臥室門口打著呵欠抓了抓腦袋，又拐去客房，小心打開門探進腦袋，想瞅瞅趙亦晨是不是還沒有醒來。

    屋子里靜悄悄的，空氣中還殘留著酒氣，窗戶半敞開，小床上被褥鋪得沒有一點兒褶皺。

    周皓軒驚了下，忙又退出來，快步到廁所瞧了一眼。衛(wèi)生間空著，他檢查完就跑到陽臺看了一圈，這才確認趙亦晨已經(jīng)不在自己家。

    在廚房聽到他跑動的聲音，文娟端著泡黃豆的碗走出來：“找什么??？”

    “老趙呢？”周皓軒疾步穿過客廳走向她。

    “哦，他大概一個小時前走了?！币恢皇诌€浸在水里抓黃豆，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還讓我別叫醒你，說你昨晚喝得有點多?！?/br>
    “六點就走了？說了去哪沒有？”

    “說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再去南郊的公墓看一下……”

    去南郊公墓？不是說好了去找那個退休的福利院工作人員嗎？周皓軒拍一下自己的腦袋，知道文娟這是被趙亦晨糊弄了。

    他又轉(zhuǎn)腦袋去找自己的車鑰匙，“我車呢？他沒借走我的車吧？”

    “沒有啊……”大約是從他的反應(yīng)里覺出自己做錯了事，文娟有些心虛，拿出擱在碗里的手，走到鋼琴邊把他放鋼琴上的車鑰匙拿下來，轉(zhuǎn)過身遞給他，“這不在這嘛?！?/br>
    周皓軒見鑰匙還在，摸摸胸口，多少松了口氣，“那還好，那還好……”

    滴著水的手里拎著車鑰匙，她清了清嗓子，小聲補充：“但是他借了我的車……”

    身子一僵，他瞪大眼。

    “你的車你借給他干什么？！”

    “他、他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嗎！”聽他抬高了嗓門，文娟也忍不住張大眼睛吼回去，“他要借車我能不借啊我！”

    被她的話噎得不輕，周皓軒憋紅了臉，只得擺擺手：“行，行，你有道理，我不跟你說?！倍笏米咚掷锏能囪€匙，衣服都不換就往玄關(guān)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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