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些年，精神分裂基本已經(jīng)摧垮了他。它不只讓他丟了在大學(xué)授課的主業(yè)，還同時失去了偵辦重案的副業(yè)。相信不管換做誰都很難想象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男人還能辦案，即使秦森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天才。也正因為這樣，這一次的機會才顯得更加難能可貴。

    所以秦森想讓自己變得可靠一些……至少是看上去更為可靠，好抓住機會重cao舊業(yè)。

    當(dāng)然了，如果他沒有我也做得到穿好衣服，那我就沒有理由在他身邊待到今天。

    我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邊看新聞邊等待。大約十分鐘之后，書房里傳來他的叫喚聲。

    “魏琳——”他簡直是吼著叫出了我的名字，語氣里滿是懊惱，“魏琳——魏琳！”

    用遙控器關(guān)掉了電視，我起身到書房找他。

    推開門后我不出意料地看到屋子里遍地狼藉，他把衣架上所有的衣服都扒下來，亂七八糟扔了一地。就連專門用來裝內(nèi)褲和襪子的小抽屜也被翻了個底朝天。而他本人則站在書房的正中央，身上胡亂套著一件灰色條紋襯衫和黑色西裝褲，衣領(lǐng)倒翻在頸窩中，紐扣錯系，領(lǐng)帶幾乎被打成了死結(jié)，褲子的文明扣和拉鏈都沒有系上，褲腳處邊緣還被夾在了襪子里。再往下看，他兩只襪子都是不同的顏色，其中一只甚至穿反，內(nèi)側(cè)的線頭都冒了出來。

    他微微仰著下巴看著我，面上神情鎮(zhèn)定，胸脯卻還因為適才的情緒激動而稍稍起伏，兩條胳膊僵硬地垂在身側(cè)，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我主動走過去。

    配合地走向他的時候，我在努力思考他究竟是病了以后才變成這個樣子，還是從一開始就如此別扭。在我的印象里，他確實是個極度自負(fù)的人，并且有著自負(fù)的資本。任何時候他都不喜歡求助于別人，要是非得這么做，他也不會開口，只會姿態(tài)孤傲地站在那里，等著別人主動伸出援手。他的脾氣向來很怪，雖然遠(yuǎn)沒有他生病以后這么怪。

    我替他整理了著裝，然后在滿地衣物中找到一雙成對的襪子給他換上，這才讓他臉上緊繃的肌rou放松下來。他踢開腳邊的衣服，重新回到了沙發(fā)上。

    等收拾好了衣物，我又把衣架推出了書房。

    早上七點半是秦森的進餐時間，我將早餐和舒必利片擱在托盤里，端進書房送到他面前：“瘦rou粥，荷包蛋，烤腸，rou片，黑椒炒香菇?！?/br>
    “不吃?！彼种鈸卧谙ドw上，一手支著腦袋垂眼看書，頭也不抬地給了我這么兩個字。

    “你昨天說了想吃這些的?！蔽以谒磉呑拢闷鹕鬃右ǔ鲆簧字啻禌?。

    “我沒有說過?！彼裾J(rèn)，將腿上的書往后翻了一頁。

    我把勺子送到他嘴邊。他側(cè)過腦袋躲開，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碰這份早餐。我只好勸他，“別躲了，不然弄臟了衣服又得重新穿。多少吃點吧，待會兒我還要出去買菜，給客人做午飯。”

    考慮了一會兒，他才扭過頭來泄憤似的搶過我手里的盤子，拿起餐叉使勁叉住食物往嘴里塞。

    最后他吃掉了一個雞蛋，一根烤腸和兩片香菇。不算很多，但鑒于更糟糕的情況都出現(xiàn)過，我對此并不是很頭疼。

    我迅速出門買了菜，回到家以后又從櫥柜里找出上好的茶葉，做好一切待客的準(zhǔn)備。

    刑偵大隊長比較守時，九點正的時候準(zhǔn)時按響了我們的門鈴。我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秦森也難得走出了房間。他衣衫整齊，腰桿筆直，頭發(fā)也進行了梳理，頗有幾分從前的風(fēng)姿。有那么一瞬間，我甚至懷疑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最好的狀態(tài)。

    直到我看到他的腳。

    “別忘了穿鞋。”我提醒他，而后轉(zhuǎn)身穿過客廳去給客人開門。

    ☆、第二章

    曾啟瑞先生便衣造訪。

    遷居到這個城市至今，因為秦森的關(guān)系，我曾無數(shù)次在新聞里見到這位老警官。他年近花甲，和這座城市大多數(shù)資深的公檢法機關(guān)工作人員一樣功績累累。因此同他握手道好的時候，我盡可能表現(xiàn)得像個正直善良的市民，不留余力地通過表情和動作表達出我對他的尊敬。

    可等我把他請進屋來，事情的發(fā)展就不再受到我的控制。

    秦森已經(jīng)穿上了他的拖鞋，昂首闊步走向我們，同樣和曾啟瑞握了手。但秦森永遠(yuǎn)不會像我一樣虛偽，他一如往常地微挑著下顎，神態(tài)平靜得近乎傲慢，甚至沒有率先開口打招呼。

    反倒是曾啟瑞先生比較熱情。

    “一早就想見見你了，秦先生。”他面帶微笑，“只是這三年一直忙于公務(wù)……”

    “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曾先生?！鼻厣瓍s打斷他，收回手垂到身側(cè)，注視著對方眼睛的眼神有些輕蔑，“我以為你會先跟我解釋曾警官沒有如約過來的原因?！彼袂榉Q得上冷淡，還夾雜著一絲正欲爆發(fā)的不滿，“不過既然剛才我的妻子把您當(dāng)做曾警官，而您完全沒有否認(rèn)，那么我想我也猜得到他這么做的目的。這是一次考驗，對嗎？”

    也就是說，這位老先生并不是市刑偵大隊長曾啟瑞？長相這么相似，應(yīng)該是胞胎兄弟。我安靜站在一旁瞟了眼這個老人，不出所料見他驚異了兩秒，而后把目光投向這間屋子里相較起來不那么具有敵意的我，片刻之后又重新看向秦森：“沒想到你這么快就——”

    “您事先確實有好好練習(xí)，不然也不會仔細(xì)到?jīng)]在左撇子這一點上露出馬腳。”再一次打斷他，秦森的語速變得很快，這表明他的情緒有所浮動，已經(jīng)開始變得不耐煩，“但是您的手也暴露了一切。很典型的外科醫(yī)生的手，保養(yǎng)細(xì)致，關(guān)節(jié)靈活，食指邊有打包扎線的痕跡——雖然現(xiàn)在很多外科醫(yī)生因為手術(shù)時戴手套而沒有這種特征，但鑒于您的資歷，它會出現(xiàn)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同樣，像曾警官這種資歷的刑警，虎口和食指上不可能沒有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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