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內(nèi)筆錄的錄筆錄，等待的等待，大家要么坐、要么站著，唯獨(dú)宋亦可一人還蹲在地上面壁，看著委委屈屈，像一朵自閉的蘑菇。

    警察道了一句：“宋亦可，你家屬來了。哎？你怎么還蹲那兒呢？”

    派出所內(nèi)十分嘈雜，宋亦可裝沒聽見。

    鄭懷野看了那角落里的蘑菇一眼，問警察：“直接領(lǐng)走就行了嗎？”

    “一會兒還要錄筆錄?！?/br>
    鄭懷野又環(huán)顧了眼四周——

    江銘哲、劉裕慈、葉一涵、葉眠……全是他小學(xué)、初中同學(xué)。

    只不過七八年不見，他大變了模樣，他認(rèn)出了大家，大家卻未能一眼便認(rèn)出他來。

    直到排椅上的劉裕慈念了一句：“鄭懷野嗎？”

    “鄭懷野？哪有鄭懷野？”

    而緊跟著大家便小聲窸窸窣窣了起來。

    “真是他哎?！?/br>
    “媽呀，他什么時候長這么高了，這是有一米九了吧?！?/br>
    “媽的！他長開了，變帥了！我快不能直視他了?！?/br>
    葉眠則揮動手臂說了句：“哈嘍，懷野同學(xué)！”

    一旁民警便道：“安靜點(diǎn)兒！”

    鄭懷野也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

    “……”

    劉裕慈拍了一下旁邊那朵面壁的蘑菇：“哎，宋亦可同學(xué)，你老情……哦不，是你家屬來了?！?/br>
    宋亦可雙手捂臉回了句：“知道了?！?/br>
    “什么反應(yīng)啊你？”

    宋亦可甩了一下肩，把裕慈的手掌甩下去：“知道了，你別說話了。”

    事實(shí)上，剛剛他那句“來領(lǐng)人”一出口，即便她背對大門，也還是一瞬間便覺察到那人是他。

    當(dāng)年兩人異國戀談得轟轟烈烈，卻也聚少離多。

    兩人青蔥年少，都處于發(fā)育期。

    隔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挨到了假期他回國，而一見面，她便會發(fā)現(xiàn)他又躥高了一大截，容貌、輪廓都換了個模樣，周身帶著冰冷的陌生氣場。

    所以于她而言，久別重逢是一件既迫不及待，又讓她倍感焦慮、壓力，甚至越臨近便越是想逃避的事。

    而她最最熟悉的，也就是他這聲音了。

    他講話時漫不經(jīng)心的清冷，他思考時慢條斯理的音節(jié)，他用詞的習(xí)慣——哪怕裝了聲卡她也能認(rèn)出來。

    每次見面，他開口說幾句話，她便又感到無比心安。

    像嬰兒聽到了熟悉的搖籃曲。

    無數(shù)個夜晚，她開著語音，聽著他的聲音昏昏入睡。

    她回頭瞥了一眼，卻在他身影闖入眼簾的瞬間，立刻回頭繼續(xù)自閉。

    她忍不住一下一下不輕不重拿腦袋撞墻。

    她想用腳趾摳出一個墳坑來，撒點(diǎn)土把自己埋起來。

    jiejie說要派個人過來，這是派了個什么人過來？

    她懊惱地閉上眼，只是一閉眼，他那長身玉立于派出所門口的形象，便又猝不及防地浮現(xiàn)在她眼前。

    他一身襯衫西褲，只不過穿得隨意極了。

    白襯衫下擺一半扎進(jìn)了褲子里，另一半露在了褲子外。

    紐扣敞開了兩粒，隱約露出了鎖骨，帶著絲事.后即視感，冷白的肌膚卻又莫名帶著一股禁欲的氣質(zhì)。

    她不知這五年，他在美國過著怎樣的浪蕩生活。

    她只是偶爾去偷看他ins，見他的關(guān)注里美女很多。

    各種膚色、各個國家都有。

    白人，黑人，黃種人。

    日韓小清新，烏克蘭大眼睛、高鼻梁，窄腰大屁股的性感美人……

    大概都是他同學(xué)。

    她腦袋一團(tuán)亂麻，又去撞了一下墻，卻被劉裕慈一手掌擋在了腦門上：“怎么了你，真自閉了？”

    “對，我自閉了?！?/br>
    但事實(shí)上，她更想原地暴斃。

    身后，警察在問：“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姐夫的弟弟。”頓了頓，他又換了個說法，“是她jiejie的小叔子，她jiejie現(xiàn)在在忙，讓我過來領(lǐng)她?！?/br>
    身后，警察叫了一聲：“宋亦可。”

    宋亦可“??？”了一聲站起來。

    警察道：“過來，錄口供?！?/br>
    “哦?！?/br>
    其他人都錄了十分詳實(shí)的口供，描述事件的起因經(jīng)過，只不過她一個趕著去送人頭的又知道什么。

    她筆錄總共兩行字，警察叫她簽字畫押，便放了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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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沖刷過后的傍晚，風(fēng)中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

    出了派出所，宋亦可身上猛一哆嗦，幅度之大像一只剛洗完澡在甩水的狗，緊跟著身上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鄭懷野走到一輛黑色瑪莎前說了句：“你姐讓我送你回去。”

    宋亦可用掌心呼嚕著冰涼的手臂：“那我車怎么辦？”

    他問：“你車在哪兒？”

    “會所?！?/br>
    “車鑰匙呢？”

    “泊車小哥那兒。”

    兩人一問一答，鄭懷野想了一會兒道：“我叫司機(jī)晚上來一趟給你開回去?！?/br>
    宋亦可“哦”了聲便拉開了后座車門上車。

    她動作行云流水、輕車熟路，絲毫都沒有不好意思，因為這輛車是她姐夫的，她曾不止一次地與jiejie、丹丹一起乘坐它，有熟悉感。

    事實(shí)上，此刻停在會所的白色瑪莎拉蒂也是她堂姐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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