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鎖”手伸出窗戶將一杯冰咖啡放在“獨(dú)眼龍”的身邊：“怎么樣？不發(fā)個視訊么？頭兒？”

    坐在別墅屋頂?shù)摹蔼?dú)眼龍”拿過冰咖啡，一口吞下，他左手緊緊握著一臺軍用通訊設(shè)備，壯碩的他語氣中卻充滿著彷徨：“我不知道，我陣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面目面對他們?！?/br>
    “密鎖”趴在窗戶上，棕色的眼中滿是同情：“每次行動前，局里都是允許進(jìn)行行動通話的，這次也不例外?！?/br>
    “可是......畢竟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薄蔼?dú)眼龍”低沉的聲音滿是憂郁。

    “多久了，頭兒？應(yīng)該有三年了吧。”

    “是啊，三年，滄海桑田，人會變的。我怕，變的不是我心中所想，又怕，變的是我心中所想?！薄蔼?dú)眼龍”的話語充滿著矛盾，卻又讓人能夠理解。

    “你說過你有個女兒，你的口袋里還有她的照片。我們也看過?！?/br>
    “獨(dú)眼龍”從胸口的口袋里掏出自己女兒的照片，那是一個還沒有睜眼的剛出生的嬰孩，絲絲的絨毛布滿她的臉頰，她張大著嘴，奮力地哭泣著，仿佛向這個世界宣布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他依然能夠記起她那嘹亮的聲響。他和妻子都認(rèn)為，女兒一定會成為有著漂亮高音的音樂家。

    他同時也記得是怎樣，向自己的七個兄弟炫耀自己的閨女是多么的優(yōu)秀。什么樣優(yōu)美的辭藻，都不足以形容這個在當(dāng)時只會哭，其他什么都不會的千金。

    然而就在她半歲的時候，“獨(dú)眼龍”離開了姆拉，離開了溫柔妻子打掃下的干凈小窩，也離開了他原本希望，能用一輩子陪伴的女兒。

    “后悔么，頭兒？”“密鎖”問。

    “獨(dú)眼龍”仰望夜空，滿目的星辰點綴在深藍(lán)色的幕布上，一顆流星劃過，如同星海流下的眼淚。他沉默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如果不發(fā)這個視訊，你會后悔么？”“密鎖”忽然問道。

    “獨(dú)眼龍”渾身一顫，良久，點了點頭?！懊苕i”站起身來向樓下走去，快到樓梯口時。

    “謝謝。”“獨(dú)眼龍”輕聲道。

    “密鎖”在樓梯前站立片刻，回道：“父母沒有贍養(yǎng)我和哥哥，但我依然希望，現(xiàn)在他們能夠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痹挳叄辉倩仡^走下樓去。

    “獨(dú)眼龍”那握緊通訊設(shè)備的手，在輕輕顫抖。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按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待話聲顯得很漫長，似乎又很短促。

    他的內(nèi)心，不知道是否希望那邊有人接聽。等待的越久，心變得越?jīng)?，卻也變得坦然。

    也許她出門了，也許她上班了，畢竟淳淮是晚上，而姆拉是白天。也許她搬離了那個家，也許......她嫁給了更溫柔更顧家的男人。

    嘆了口氣，還是沒人接聽，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他右手緩慢地按向掛斷鍵。

    忽然，屏幕那邊，一個金發(fā)女子臉上露出深深的疲態(tài)，皺紋爬上了她的額頭和眼角。

    當(dāng)她看到屏幕前的“獨(dú)眼龍”時，眼睛煥發(fā)出亮麗的神采，一如當(dāng)初他們熱戀時，令“獨(dú)眼龍”迷醉的柔光。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屏幕這邊，手捂著嘴巴，悲痛的啜泣聲從揚(yáng)聲器里傳來，眼淚也隨之流下，宛如剛才天空劃過的流星。

    “你......你還好吧......”“獨(dú)眼龍”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聲音，沙啞中透著一絲哽咽。

    聽到他的聲音，她哭得更痛，撲朔的淚水，晶瑩的像他曾經(jīng)買給她的鉆石。

    鼻子發(fā)酸，原本堅固的淚腺如同決堤的大壩。湖水奔涌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屏幕，通過那虛無縹緲的訊號傳達(dá)著痛苦的哀思。他們哭了很久，哭出了心中的思念，哭出了心中的哀怨，哭出了長久的怨恨。似乎留下的是一種，叫愛情的亙古不變的永恒。

    “我不明白，李特爾，我參加了你的葬禮，我出席了你的英烈授勛儀式，我還每年穿著黑色的紗衣去你的墳?zāi)股瞎┥纤{(lán)白色的鮮花。然而你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在我面前，隔著屏幕告訴我你沒死，你好好的活著？”她似乎完全崩潰了，淚流滿面卻咬牙切齒的質(zhì)問著他。

    “你就這么淡然地用簡單的視訊告訴我，你還活著。你是在嘲笑我么？你是在告訴我，你個白癡，你這些年的淚白流了，老子還好好地活著，對嗎？”她語無倫次，印象中無比溫柔的她竟爆出了粗口。

    “獨(dú)眼龍”也就是李特爾顫抖著嘴唇，面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但他的內(nèi)心卻在吶喊：我沒有！我沒有?。?！

    就這樣看著她，她的痛苦，她的難過，她的憤懣，他都感同身受，一句句凄涼的話語如同利刃劃破了他的心臟，并且在同一道傷口上不斷地下刀，再劃開。

    “對......對不起?！彼孔镜淖炖?，半天才蹦出了這個詞。

    “對不起有什么用處，對不起能夠陪伴我身邊么？對不起能夠照顧密絲成長么......”

    “獨(dú)眼龍”如遭雷擊，密絲諧音思念，這個名字似是在告訴他，家人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

    “我愛你，莉莉婭！”“獨(dú)眼龍”堅定地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還在憤恨的妻子，再次雙手捂臉痛哭起來。但那三個字令她滿腔的怨恨化成了痛快淋漓的哭泣。

    “mama你怎么啦？”一個棕色頭發(fā)的瘦小女孩兒跑進(jìn)“獨(dú)眼龍”妻子的懷中。

    “密絲，來看看，這是你爸爸?！逼拮幼屌嚎粗聊弧?/br>
    “獨(dú)眼龍”瞪大了眼睛，原本緊握通訊設(shè)備的手，再次攥緊了幾分，他想要把女兒的身影刻在自己的心里。

    “爸爸？”小女孩兒疑惑地看著屏幕這邊，“mama，你不是說爸爸去很遠(yuǎn)的地方了么？”

    妻子臉上依舊掛著淚水，卻輕輕露出了微笑：“是呀，爸爸在那個遙遠(yuǎn)的地方，跟我們視頻呢?！?/br>
    小女孩滿臉欣喜，看著屏幕：“爸爸，爸爸，你是我的爸爸嗎？”看到“獨(dú)眼龍”堅定地不斷點頭，“我的同學(xué)說我沒有爸爸，我哭著告訴mama，mama說我的爸爸在遠(yuǎn)方。原來你就是我的爸爸，我有爸爸啦......”

    小女孩開心地拍著手：“爸爸，爸爸，”似是要把之前的失去補(bǔ)回來，小女孩不斷喊著“爸爸”。

    “爸爸，爸爸，你的那只眼睛怎么啦？你是被大灰熊傷著了么？你可以給我買漂亮的洋娃娃么？還有五光十色的水彩？瑞爾的爸爸給她買了這兩個漂亮的玩具，但我沒有爸爸，所以沒跟mama說想要，但我現(xiàn)在有爸爸了，你能給我買么？”

    “獨(dú)眼龍”淚水無聲的流下，他不斷點著頭，每當(dāng)小女孩兒提出一個要求，他就會點點頭。

    “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呀？”女孩兒天真地問道。

    “......”“獨(dú)眼龍”不知該怎么回答，他第一次感到后悔，他此刻似乎給了自己的女兒，一個虛無縹緲希望。

    看到女兒和妻子那熱切的眼神，“獨(dú)眼龍”猶豫了，他的淚水不止，想要答應(yīng)，卻如鯁在喉，什么也說不出。

    妻子的眼神慢慢地黯淡，她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安慰女兒道：“密絲，爸爸在很遙遠(yuǎn)的地方工作，他要保衛(wèi)國家的和平，不受大灰熊的侵襲。我們不要逼爸爸了，等到大灰熊被打跑了，他就回來了?！?/br>
    女孩兒乖巧的點點頭：“爸爸，打倒大灰熊后，你一定要回來哦。當(dāng)然，不要再讓大灰熊傷害到你哦，mama一直說爸爸是最厲害的?！?/br>
    “獨(dú)眼龍”微笑著點點頭。

    長夜漫漫，“獨(dú)眼龍”卻覺得如此短暫。樓梯口一亮一滅的是，再次上樓躲在角落的“密鎖”口中的香煙，他嚴(yán)重默默流下了一滴淚水。

    翌日清晨，滿眼血絲的“獨(dú)眼龍”手里拿著一張紙，站在了“密鎖”的床邊，他拍拍正在酣睡的“密鎖”的肩膀，“密鎖”醒來，睡眼朦朧。

    “頭兒，怎么了？”“獨(dú)眼龍”示意他跟自己出來。

    二人再次來到滿是灰塵的閣樓，“獨(dú)眼龍”沙啞著聲音道：“‘密鎖’，兄弟，我從來沒求過人，但我求你件事?！?/br>
    “密鎖”搶過他手中的紙，看了一遍，上面列滿了從今年開始，往后每年要買的東西，都是送給他女兒的禮物。

    “頭兒，你......”

    “答應(yīng)我，如果我無法活著，替我做。我的柜子里，有我昨晚寫的信，從今年一直到她十六歲，每年她的生日都有一封，替我寄給她們?！薄蔼?dú)眼龍”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密鎖”靜靜地看著此刻無比溫情的“獨(dú)眼龍”，輕輕地點了點頭。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