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一個女人，尸體就埋在我家的花園里?！?/br>
    元熙閉了閉眼。

    突然就惱了，她一把攥住聶堯臣的下巴，逼他看著她：“那我mama蔣虹呢，你把她的尸體藏在哪兒了？你家挖出的骸骨根本就不是她！”

    聶堯臣看到她赤紅的眼睛里泛起淚水，喉嚨一陣發(fā)緊。

    他頓了一下，卻還是機械地說：“我殺了一個女人，尸體就埋在我家的花園里?！?/br>
    田雋和搭檔已經(jīng)上前來拉住她，輕聲勸解：“不要動手。”

    趙元熙感到無力。

    她突然理解了含琦他們的處境——明知不是他做的，可是沒有證據(jù)證偽。

    “他不是兇手?！彼行┟摿Φ胤鲋巫幼?，“那句話只是他背下的一句臺詞，就像舞臺劇里的一個角色，只說自己該說的，沒法做其他的發(fā)揮?！?/br>
    阿斯伯格癥患者無法說謊，而一旦一個謊言出口，往往需要另外九十九個謊言去圓，對他來說是不可能做到的。

    因此他干脆不說別的，只有這一句，剩下的讓警方去查，就算按照現(xiàn)有的表面證供定罪也無所謂。

    他到底為什么這樣？

    元熙腦海中一團子亂麻，根本什么都理不清楚。

    含琦看她好像很累的樣子，讓她先回去休息。

    “你放心，我們都知道他不是真兇，不會多問的。他在這里先待著，有了新的線索就可以出去了?！?/br>
    “需不需要為他請律師？”

    “當然最好是請一個，專業(yè)人士能分辨什么情況對他有利，什么樣的線索能解除他的嫌疑，你也好有個方向。”

    元熙點點頭。

    “對了，院長mama來了，她身體出了點狀況，我明天陪她去醫(yī)院拿檢查結(jié)果。”

    “什么狀況，很嚴重嗎？”

    “還不知道，明天看了再說。她看的醫(yī)生都是聶堯臣為她安排的，肖灼也說他在公司的工作也像是做了妥善安排，他這個‘自首’是有預(yù)謀的，連后路都鋪好了。”

    含琦蹙眉：“你別怕，我們都相信客觀證據(jù)，不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的?？上颐魈熘蛋嘧卟婚_，不能陪你們一塊兒去醫(yī)院了，你們拿到結(jié)果了告訴我，回頭我下班了再去找你?！?/br>
    “好。”

    “元熙，”臨走時含琦又叫住她，“你臉色看起來好差，自己要注意休息，不要太cao心案子的事情，還有我們這么多人呢！大家都在努力，你別把自己熬垮了，知道嗎？”

    “嗯，我知道?！?/br>
    第84章 【二更】你怎么不吃？……

    趙元熙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進門就聞到飯菜的香氣，還有年輕女孩兒邊笑邊說話的聲音，并不寬敞的空間里一下盈滿市井煙火氣。

    “你回來啦！你們院長mama來了,原來你做好吃的都是跟她學的?。　?/br>
    曲嘉倩嘴里叼了支棒棒糖就跑過來,像極了有時候秦飛白那個德行,顯然院長mama的存在也是從他嘴里聽說的。

    擱平時元熙還要打趣她兩句，今天卻一點心情都沒有。

    小貓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新的環(huán)境，看她回來就親熱的在她腳邊蹭來蹭去。

    她本來想要抱一下它，現(xiàn)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趙淑敏從蒸屜上拿出幾個金紅色的大螃蟹，每只都被黃和膏撐得脹鼓鼓的，碼在盤子里像一座小山。

    見元熙回來,她兩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說：“我剛才下去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附近有個生鮮超市里賣的螃蟹又肥又新鮮，現(xiàn)在天涼了正當季，就買了幾個上來蒸給你們嘗鮮。我還以為你在家,來敲門才發(fā)現(xiàn)只有曲小姐在，飛白跟我提過你們現(xiàn)在一起工作，那就都是我的孩子了,就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這些東西。”

    “吃得慣,院長mama您不用忙，其實我們出去吃就好。我在這兒蹭吃蹭喝也不是一兩天了，怎么也該讓我請一回。您是客人,還忙這些多不好意思。”

    曲嘉倩平時毒舌歸毒舌，在長輩面前倒是相當懂事會說話。

    “不忙不忙，我再炒兩個小菜就可以開飯了。元熙啊，你不是最喜歡吃螃蟹的嗎？去洗洗手,趁熱先吃著?！?/br>
    元熙走回來都像是被風給刮回來的，走路搖搖欲墜，聞到螃蟹的味道竟然一陣反胃難受。

    “我不吃了，你們先吃吧，我想先睡一會兒?！?/br>
    趙淑敏到底是從小照顧她長大的，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對勁兒，關(guān)切道：“沒事吧，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

    “沒什么，就是覺得累，我睡一會兒就好了，沒事的?！?/br>
    她也沒說聶堯臣和案子的事，反正曲嘉倩很快就會從秦飛白那里聽說了。

    她閉上眼就立刻沉睡，飯菜和螃蟹的香氣仍絲絲縷縷鉆進鼻子里來，讓她做了熟悉的夢。

    剛認識不久，聶堯臣就問過她愛吃什么，跟感情無關(guān)，而是為了更有效率地了解一個人，就像學生時代填過的同學錄，愛好、喜歡的食物、愛豆全都羅列在上面，跟簡歷一個道理。

    很多人不會真的在意這樣一份了解他人的“簡歷”，但聶堯臣記得，他交朋友都是這樣的方式，很刻板，很聶堯臣。

    他帶她去高級餐廳吃飯，正好大閘蟹上市，他特地點了一份，就是因為記得最初問過她，知道她喜歡吃蟹。

    她高高興興拆了一個，卻發(fā)現(xiàn)他只吃別的菜，碰也不碰盤子的蟹。

    手邊的蟹八件，他也沒動過。

    以她對聶堯臣的了解，猜他應(yīng)該是壓根兒不懂吃蟹。

    “看我看我?！彼垂词郑葘藯l蟹腿擰下來，用蟹八件里的小工具把腿rou一一剔出來，放到他盤子里，然后才嘩啦一下掀開蟹蓋，將蓄滿蟹黃的殼也給他，示意，“快吃，涼了就腥了！”

    每人面前都有一碟香醋，浸著姜絲，蟹rou蘸一蘸入口，鮮甜去腥。

    聶堯臣挑著蟹黃問她：“你怎么不吃？”

    “我先教你吃啊，螃蟹一個人吃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吃，拆拆又嘬嘬，才有味道?！?/br>
    她把處理掉肺和胃的蟹rou也剔出給他，最后才拿夾子夾開兩只蟹鉗，里面掏出的rou實在太細碎，只好自己吃了。

    兩人就坐在餐廳隱秘的包房內(nèi)剝蟹，當然都是她在剝，聶堯臣嘗了一點就不肯再多吃，終究還是嫌麻煩瑣碎，似乎還嫌棄占用她太多注意力。于是拿筷子夾了她剔好的蟹rou喂她，眼睛盯著她臉上滿足的表情，也會跟著笑一笑。

    她當初其實也立了吃貨人設(shè)，不然怎么表現(xiàn)廚藝，進而走攻占“男人的胃”這條捷徑？因而那時她的滿足感說不清有多少表演的成分，可至少演戲和看戲的人都當了真，這種當真有當真的快樂，不然也不可能維系兩人之間這么多年。

    但她前不久親口跟他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是騙局，是鏡中花、水中月的幻象。

    夢境也變得光怪陸離，所有的面貌和景象都模糊起來，她伸手想要抹掉那層蒙蒙霧氣，沒想到卻好像碰到了什么濕滑柔軟的東西。

    努力睜開眼，床邊有傳來咪的一聲，她才發(fā)覺原來手從床邊垂下去，貓貓跑來舔她手背，濕噠噠軟乎乎的是它的小舌頭。

    曲嘉倩走進來，把手里端著的東西往桌上一放，異香撲鼻：“你可真能睡啊，一覺都睡到半夜了。院長mama回樓上你給她租那間睡覺去了哈，讓我把這碗炒飯熱給你吃，里面拌了她今天剛做的禿黃油。那味道……哇，真絕了，我差點吃兩碗飯！”

    趙淑敏祖籍蘇州，至今說話都還帶一點吳儂軟語的腔調(diào)，做蟹和禿黃油都是仿佛生來就會的本事。

    元熙以前是很喜歡的，今天大概真的累過頭了，聞到那個味道，香歸香，卻還是沒有胃口吃。

    “你這小饞貓今天聞見腥味就一直滾來滾去，取名字了沒有??？”

    “取了，叫年糕?！?/br>
    曲嘉倩把小貓抱到身上，親昵地逗它呼嚕呼嚕：“啊，院長今天說下次用年糕炒蟹，是不是說的你呀？”

    元熙還是沒一點笑意，表情空茫茫的。

    曲嘉倩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妥：“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出去一趟回來，就好像魂不守舍的？”

    看來震撼的消息還沒傳到她耳中。

    “今天我去了市局?！痹跽f，“聶堯臣說案子是他做的?！?/br>
    “什么案子？”

    曲嘉倩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明白，驚得懷里的貓都差點掉了：“不會吧？你是說，那個、那個……他家花園里那個案子？怎么可能呀！”

    “是啊，我也覺得不可能，可他就是這么說的?！?/br>
    “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怎么突然就冒出這么嚇人的結(jié)論？骸骨是誰弄清楚了嗎？他的動機是什么呀？”

    元熙搖頭，用手揉了揉頭發(f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麻煩?！?/br>
    “這么大的事，聶家該有多大震動啊？為了花園挖掘的事情，他們家爺爺都從敬老院回來了，這種時候他跑出來逞什么英雄啊，老人家知道了還不得氣炸？”

    越說越感覺事態(tài)嚴重，曲嘉倩起身道：“不行，我得去給我哥打個電話，打聽下聶家現(xiàn)在到底什么情況，回頭再跟你說啊！”

    元熙到了嘴邊的話只好重新咽回去。

    她本來還想問一句，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她從記事開始，成長過程雖然歷盡艱難困苦，但一直是目標明確的，每一步都算計好了，聰明如聶堯臣也沒發(fā)現(xiàn)她最初的接近是蓄謀已久。

    如今她卻第一次感覺到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怎么做。

    大概也沒有人能真的告訴她答案，每個人的立場都不一樣，何況這其中還有兩個人的感情糾葛。

    …

    第二天大早，元熙就陪趙淑敏一起到醫(yī)院去。昨天的化驗檢查結(jié)果都已經(jīng)出了，拿了結(jié)果去問醫(yī)生意見即可。

    其實所有的檢驗報告都有標準，哪像數(shù)值偏高或偏低都有明確顯示。信息時代網(wǎng)絡(luò)這么發(fā)達，將不正常的數(shù)值在網(wǎng)上一搜大致就能得到一個懷疑的結(jié)論。

    因此，進去見醫(yī)生的時候，他們實際都已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尤其是趙淑敏，平靜謙得仿佛身患重病的人不是她自己，對醫(yī)生說：“有什么情況您直接跟我說吧，沒關(guān)系的。”

    醫(yī)生也已是年過半百的專家，見慣生老病死，也很清楚怎么跟病患溝通，先說結(jié)論：“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高度懷疑胃癌，還有腎功衰；好消息是發(fā)現(xiàn)得比較早，現(xiàn)在都還有手段可以進行有效治療，只要手術(shù)成功，預(yù)后都還是不錯的?！?/br>
    趙淑敏點頭，果然情緒都沒什么波瀾就安然接受了。

    元熙卻受到很大沖擊：“您確定是胃癌嗎？她之前也沒有胃病之類的反應(yīng)，只是最近才有點不舒服。”

    怎么就胃癌了呢？

    “很多胃癌病人早期是沒有任何癥狀的，發(fā)現(xiàn)就已經(jīng)是晚期，你們這已經(jīng)算是很幸運的了，還可以進行手術(shù)。不過因為腎臟也有問題，先進行一段時間的治療，把這些指標降下去，才能安排手術(shù)。后期可能還要進行化療，生理上肯定會有些痛苦的，但精神上你們一定要先克服，相信自己能熬過去，成功的幾率才會更大。”

    從診室出來，趙淑敏走在前頭，元熙跟在她后面，看著手中幾張檢驗報告和醫(yī)生剛剛寫就的病歷，突然感覺到一陣胸悶氣短，眼前發(fā)黑。

    趙淑敏回頭看她臉色不對，連忙拉她坐下：“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昨天我就看你臉色不好，你非說沒事，今天都到醫(yī)院來了，順道也做個身體檢查吧？年輕也要注意身體啊，你沒聽醫(yī)生說，不管什么毛病，哪怕是絕癥，只要發(fā)現(xiàn)的早，都還可以治療的?！?/br>
    “連您也要離開我了是嗎？”

    趙淑敏一愣，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說什么傻話呢，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嘛？”

    第85章 【一更】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