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拾荒”，就是深入遺跡或者是廢棄的郊區(qū)，搜尋些遺留的物資或者任何有科技價值的東西。拾荒者們不擅長戰(zhàn)斗，沒有資格接運輸任務(wù)，唯一的作用就是像幽魂一樣出門飄蕩一圈后匯報點無足輕重的城外情報。

    狄林前幾天剛滿十五歲，這是他第一次跟著老頭出城拾荒，這也是他第一次走出地下城。

    地下城的居民們但凡有謀生的手段，都不愿意出城拾荒。狄林倒不覺得野外有什么不好——外面的世界再糟糕，都不會像地下城那樣擁擠局促。在地下城抬頭是看不見天空的，視線盡頭只會是一整片灰暗的鋼鐵之墻。

    狄林翹腳躺在駕駛椅上，透過裝甲車的玻璃欣賞夕陽。

    太陽遲緩地擦著地平線下落，灼熱的溫度使它的輪廓保持著某種細(xì)微而扭曲的躍動。黃沙平原一望無際，風(fēng)卷著枯萎的植物根莖在地上打卷翻滾，像是奔赴一場沒有盡頭的旅途。

    這是個過于空曠而寂靜的世界。

    起初，狄林也為這廣闊的天地驚喜。但幾天的安靜過后，在這一望無際的穹頂之下，狄林卻開始束手束腳，并且由衷想念起地下城的擁擠和熱鬧來。

    狄林領(lǐng)悟了一個道理。

    相對于地球而言，人實在太渺小了。不擁擠在一起，就無法生存下去。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老頭的鼾聲不知何時停止了。他睜開眼，深綠色的瞳孔與蒼白的鬢發(fā)做對比，配合皺眉的表情，透露出淡淡的攻擊性。

    “你是在警戒還是在發(fā)呆？”老人罵道。

    “警戒。順便發(fā)呆?！钡伊只卮鸬?，“......這不是一回事嗎？”

    “下次再帶你出城我就是蠢貨?！崩先肆R罵咧咧地發(fā)動了裝甲車，“你就跟那些小孩子一樣，到食品加工廠里去干活。坐好！給我把腳拿下來！安全帶系上！”

    狄林乖乖照做，但嘴里還是嘟嘟囔囔：“我們走了這么久了，什么都沒遇到。這片平原是軍方以前肅清過的，哪里就那么危險了？”

    “有蟲子不稀奇，有人那才稀奇了?！崩项^輕輕哼了一聲，“你別小看那些蟲族。它們能不吃不喝地躲在沙地底下一年半載。”

    如果不慎踩入了它們的陷阱，那他們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個廢墟或掩體度過今夜。

    老頭用力捏了捏方向盤，肩上的體外骨骼裝備咔啦作響，而狄林的表情也不自在了起來。

    直到最后一絲日光被吞噬，夜晚終于到來。

    老頭他們還是沒有找到歇腳的地方。大概率要在車上過一夜。

    狄林忽然伸手扯了扯老頭的衣服，指向側(cè)窗外的某個方向：“老頭，你看那是什么？”

    老頭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夜晚的沙漠就像黑色的大海，蜿蜒的沙丘似海浪一般。在重疊的沙丘之后，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fā)出銀色的光芒。

    老頭：“......”

    狄林沒有得到回復(fù)，于是又問了一遍。

    老頭：“我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看樣子也不像是蟲族。他還沒見過哪只蟲子會發(fā)光的。

    狄林興奮地在座椅上扭了一下：“我們?nèi)タ纯窗?？萬一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呢？”

    老頭聽他這么說，就又想罵人了。這鳥不拉屎的荒漠里能有什么寶貝，而且還是大大咧咧地放在沙漠中心卻偏偏會發(fā)光的？！

    但他還沒開口，那和星輝同色的光芒就忽然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狄林：“它不發(fā)光了......不如我們?nèi)タ纯?？?/br>
    老頭陷入了沉默。

    這片荒漠曾經(jīng)也是繁華的都市，后來在蟲族的攻擊下淪為了廢墟，再后來氣候因為連年的戰(zhàn)爭異變，連廢墟都被埋在了黃沙之下。

    要說這片荒漠里什么都沒有，那拾荒者也不會成群結(jié)隊地來到這里。也不是沒人撿到難得的寶貝，但老頭覺得自己不會有這樣的運氣。

    “這樣吧，我們就把車開過去，用夜視望遠(yuǎn)鏡遠(yuǎn)遠(yuǎn)的看一眼。如果什么都沒有，那就馬上離開?！钡伊痔岢隽艘粋€折中的辦法。

    這回老頭同意了。

    他們開到了一片地勢稍高的地方，狄林從儲物箱里抄出夜視眼鏡戴在腦袋上，然后降下玻璃窗，探出大半個身子往那片之前發(fā)光的沙地望去。

    一開始他什么都沒看見。

    后來，即使不用夜視眼睛，連老頭也能看見沙地上產(chǎn)生的變化了。

    一大片銀色的紋路倏然亮起，液態(tài)的光沿著遵照著某種圖案流淌著，說是集中了天上星河的璀璨也不為過。隨后，那些光芒向上攀升，形成虛影，成了一扇四四方方的門。

    然后，門無聲地打開，從里面走出了一個人來——像是從一個世界跨越到了另一個世界當(dāng)中。

    狄林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夜視鏡的參數(shù)，試圖看清那個人長什么樣子。

    首先入目的是一片銀色的長發(fā)。狄林從未見過那樣的發(fā)色。和基地里那些用染色劑把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的人不同。那人的每根發(fā)絲都泛著月光的色澤，一看就是純天然的。

    但，被觀察的那位似乎發(fā)現(xiàn)了狄林的存在。

    他轉(zhuǎn)過身。于是狄林看清楚了他的臉，以及那雙深藍(lán)色的、海一樣深邃剔透的眼睛。

    狄林沒見過海，但是他在地下城的放映室里看過海的照片。海的顏色大抵就是這樣的。第一次直面那種恢弘而寧靜的顏色時，他有過片刻的失語。而現(xiàn)在，他理所當(dāng)然地被那雙眼睛的美所以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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