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拜訪完兆辭先生，出到宅院的外頭。院門上掛著黃褐色的“熙榭苑”三個字，門口有棵梧桐樹，落葉已凋零，前幾日的雪凝結(jié)在高高的枝頭，銀光一片。

    衛(wèi)姮站在樹下，說到絲綢商隊，她心中第一個馬上聯(lián)想的便是孟家。

    李琰看著她會說話的眼睛，便知兩人猜的都為同一方向。

    這樣猜，雖然陰暗。畢竟傳說中的親如姐妹、床前喂藥，正常人誰會做得如此卑劣。然而再一想，孟家為了當(dāng)貢商，暗中謀害周家的鳳凰赤目布匹，還有不顧外祖父葛度的仕途等事情，卻又如何是做不出來。

    衛(wèi)姮咬唇道：“若叫我曉得是他們，便剝皮抽筋，挫骨揚灰，都不得解恨！”

    李琰輕攬她肩側(cè)，安撫地說道：“我知你心中所想。‘萬興和’我讓手下去查過，乃是揚州一家鏢局，鏢局總頭綽號叫大宰，在勾欄里有個姘頭，與兆辭先生所述的模樣相差無幾。因吃喝嫖賭，十二年前鏢局就關(guān)門倒閉了，為了躲債這些年隱姓埋名，死活不得而知。我已經(jīng)讓人在蘇州孟家、還有盛京等地都埋了點。等兆辭安葬完師傅，下個月我會引薦他入宮，屆時皇帝也會查。提前和你說，你平日便也可留意下孟氏。當(dāng)年若是她家所為，萬大宰既吃喝嫖賭，又手握證據(jù)，早晚便總能露出一點兒馬腳?！?/br>
    衛(wèi)姮發(fā)現(xiàn)許多事，自己雖然說著與他無關(guān)，李琰卻還是幫她做了很多。

    不覺仰起下巴，瀲滟地望著他道：“謝謝你啊，李琰。對了，方才兆先生說的施針，施的什么針，你哪里受傷了？”

    聲線甜甜的，那目中的關(guān)切叫人心生溫柔?，F(xiàn)如今已長成窈窕女子了，如此地凝望，當(dāng)真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李琰哂然一笑，作無關(guān)緊要地解釋道：“沒留神被阿史那拙兒鐵刺鞭子揮了一下，本未往心里去，只兆辭先生說要針灸，那便灸一灸罷！”

    兆辭先生是骨科神醫(yī)宋蓮之徒，若真的沒事，大可不必三七二十一日這樣麻煩。

    衛(wèi)姮驕蠻起來，伸手道：“在哪里，你讓我看看?！?/br>
    前世也如此，受傷都瞞著不讓她曉得，自己躲在軍中讓兵衛(wèi)包扎，每每衛(wèi)姮事后知道了，提心吊膽地沖到營房里探看。

    這難道是要扯衣服么？

    李琰伸手一擋，只手指觸碰她瑩粉的指尖，卻不由得就勢抓住問：“怎么看？光-天-化-日之下的。說了無妨便無妨。你莫不是在緊張我？”

    衛(wèi)姮意識過來，頓地把手拽回來：“因為你幫了忙，順便關(guān)心一下罷了。我是女醫(yī)官，便檢查軍中將士身體，也為正常?！?/br>
    不看就不看，臉紅得像蘋果。此刻時辰已經(jīng)差不多，便就上了回去的馬車。

    傍晚的風(fēng)有些大，這輛馬車是臨時安排小廝套上的，為要避開熟人的注意。

    許是有日子沒用過，掛的錦綾面料窗簾不夠厚，李琰取過一旁的棉布小簾罩上去，方才把滲入的風(fēng)給擋住了。

    車廂內(nèi)暖爐散發(fā)熱氣，李琰靠在正中的坐墊上，修長雙腿撐著灰綠織錦的袍擺，銳利黑眸如曜。衛(wèi)姮坐在旁邊的側(cè)座，忽明忽暗的光影打著她嬌媚的側(cè)顏。

    很快她就忍不住，還是要看了，對李琰道：“在哪里？你讓瞅一眼?！?/br>
    李琰知她犟骨，前世每每他受傷，她便總要小心翼翼地查看著，有時忍不住又哭唧唧。就是那種沒有眼淚的哭，“哭著哭著”不小心又握起小拳頭埋汰，她好像學(xué)不會掉眼淚。

    李琰真頭疼，這一世了還老樣。

    “就一眼，別又磨磨唧唧?！彼捳f著，稍解開腰間的銅紋革帶，手腕貼在腿膝，便弓下背來。

    “嗯?！毙l(wèi)姮捋下他的錦緞常袍，這個動作她已經(jīng)很熟悉了，前世的李琰只是個五品雜號折沖將軍，時常要練兵與巡守京防。同莽匪打仗時不慎，便會受點小傷。受了傷又不告訴她，自己躲在軍營包扎。

    衛(wèi)姮現(xiàn)在想來，以他那般的武藝，根本不可能輕易受傷，只怕是故意做給人們看的。為要忽略他背后犀利狠絕的暗門。不然為何每次，好像都是些皮外擦傷，又或者后背一節(jié)沒碰著骨頭的箭等等。

    枉騙了自己那么多的擔(dān)憂和難過。

    衛(wèi)姮就存了氣，扯他衣袍的動作甚利落。李琰愛潔凈，重衣品，今日著灰綠織錦斜襟常袍，內(nèi)里便是搭一件淺暗的中衣與素白里衣。衛(wèi)姮探進去，然后就看到了他肩背上的淤痕。

    一條像蜈蚣一樣劃過脊骨與肩胛的舊傷，過去了好幾個月，傷口已愈合淡化。但因著兆辭先生的施針，那膚表下卻透出淤紫的色澤。

    既然兆先生如是說，那么傷便在髓中，塞外天寒地凍的若沒注意，只怕易落下硬傷。

    衛(wèi)姮就心悸與后怕。男子清寬的肩膀，肌腱緊實，穿衣時雖瘦高，其實魁梧而有力。她白皙的手指撫上李琰的背，摁了摁，又摸了一摸：“琰哥哥，疼不疼？”

    嘶，如今正散發(fā)脊髓淤毒的時候，兆辭說會比平日要更痛的，然痛意消失后便痊愈了。前日才剛施過一次針，后勁還在，可被她這樣摁著，卻又似奇癢痛。

    李琰齜牙蹙眉道：“你可以對我再狠一點?！?/br>
    ……但別一邊柔情地叫人‘琰哥哥’，一邊若無其事。

    狠就狠，讓你嘴硬。衛(wèi)姮是在試探他的傷入幾分，在太醫(yī)署，她亦有跟著按-摩-師學(xué)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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