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扶漢室？”

    張育沉聲，“如果你是漢人，我會拿你當(dāng)做朋友?！?/br>
    “讓你失望了，我不是?！陛娉沁@樣回絕。

    實際上，他的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定了，他是漢人，他是一千六百四十年年后的南京人，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漢族人，張育是漢人的驕傲，最起碼他懂得自尊，他知道在他那個時代，要反抗外人，要恢復(fù)**正統(tǒng)，要匡扶王室。

    可中華上下五千年，歷來就是多民族融合的大家庭，秦始皇的出身也并非純正的漢人血統(tǒng)？后來更有金元清一統(tǒng)天下，如今更是民族大融化，大雜居小聚居。

    如果抱有民族偏見的，那就是思想狹隘。

    “我會與秦抗?fàn)幍降?，你若是回去了，我們就是敵人，他日?zhàn)場之上，我不會手軟?！睆堄嬒螺娉沁f給他的那盞茶，這樣說道。

    萱城淡然道，“我是大秦天王的親弟弟，你留我不住?！?/br>
    張育啞然，過了半響，他嘴角勾出涼淡的笑意，“苻堅有你，幸亦，你能洞穿我的心思?！?/br>
    “我是苻堅的弟弟?！陛娉沁€是這么說。

    可他的心里卻不是這么簡簡單單想的，如若張育真的歸降秦了，那歷史會怎樣，桓玄與謝氏摒棄前嫌，共同輔佐司馬氏？有了桓玄桓氏家族的武人，那謝安還會讓他的那些個侄子們謝玄謝朗在京口練兵嗎？如若不在京口練兵，那晉朝的北府兵還會存在嗎？

    可苻堅還是會伐晉，所以到那個時候，苻堅會勝利，前秦會成為大秦一統(tǒng)政權(quán)，苻堅會稱帝。

    萱城一想到這里，莫名的痛酸。

    歷史真能改變嗎？

    所以，此刻他一定要勸服張育歸降嗎？

    可張育不是小人，他立了誓言要與苻氏抗?fàn)幍降椎摹?/br>
    他一把抓住張育的手腕，有些用力，他瞥見張育眉頭一皺，似有痛處，“跟我走?！?/br>
    張育冷眉漠視。

    萱城稍一用力，對方咬緊了牙關(guān)，從牙縫里緩緩?fù)鲁鰩讉€字眼來，“你想殺我？素有美名的陽平公會用強？你別忘了，這里是我的地盤，殺了我，你走不出去的?！?/br>
    一想到方才一連串的推算下去是苻堅會勝利，萱城對他的恨意就驟然增加。

    “用我一己之力殺了你，這個交易我覺得不虧?！?/br>
    “我死之后，楊光、張重會繼續(xù)反秦，也許還有很多的人加入反秦的隊伍中來，陽平公，到那時，我便是真的死得其所了?！?/br>
    一語驚醒夢中人，萱城的手不覺間松開了。

    殺張育一人并不能平叛，而且以這種手段殺了他，那會有更多的人對大秦誤解，會反抗大秦，那苻堅辛辛苦苦經(jīng)營下來的心血就白費了。

    “你原來也是一個哲人?！陛娉亲I誚一笑。

    “我為何要帶走你們？我雖然武力不及你，可在這巴獠地盤上，我還是占了優(yōu)勢，你文武兼?zhèn)?，卻殺不了我?！睆堄闯啊?/br>
    “你會輸?shù)??！陛娉堑馈?/br>
    張育說，“可不是現(xiàn)在，不是嗎？”

    萱城沉默不言。

    又過了一會兒，張育忽地從地上起身說，“我去安排你那兩個屬下。”

    萱城看著他默默的走出了帳外，片刻，外面一陣爭吵聲，似乎是姚萇的尖嗓門，過了一會兒又平靜下去了，貌似是慕容永治住了他。

    張育又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萱城坐在地上抬眼望了望他，張育俯視著他，這視線有些壓抑。

    萱城長舒了一口氣，“你怕我逃走？”

    “你是我的敵人，我不信你?！?/br>
    “所以你把我看守在身邊？”

    “你可以睡覺，那里有床。”

    萱城當(dāng)然知道有床，這里是張育他的居所，他就住在這里，怎會無床？可萱城不想去睡。

    外面蘭草的淡雅緩緩?fù)蹈Q了進(jìn)來，張育又添了熏香，氣味更加清淡，似乎也是蘭草味的。

    “你喜歡蘭？”萱城不由問道。

    張育點頭。

    “你是君子，君子淡如蘭。”萱城是真心稱贊的，可沉了半響他又說，“可你做了反賊，便不是君子了，會遺臭千年的?！?/br>
    “像桓溫那樣嗎？”他無厘頭的笑了一下。

    萱城思了一下，道，“桓溫是功臣。”

    “漢室的功臣？你們眼中的壞人嗎？”

    “我從來沒這么說過，立場不同罷了?；笢厥菨h室的功臣，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動了做皇帝的心思，四大家族，個個都是輔佐皇室，匡扶天下，受萬人尊敬，唯獨桓溫動了皇位的心思，他的遺臭萬年不是我們給的，是你們漢人給的?！?/br>
    “那我呢？”

    “你………”萱城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

    張育面相秀氣美麗，可見內(nèi)心端正，他站在漢室的立場上反抗大秦，這在晉書上是有功之人，美其名曰反抗五胡，可晉書上也承認(rèn)了苻堅的功績，苻堅一統(tǒng)北國，北方是統(tǒng)一的王朝，那張育反了苻秦，便成了朝廷的叛賊，他是君子，如蘭一般的君子，可正是他的君子品行使他陷入了尷尬的局面，一方面他是好人，一方面他是壞人。

    人，永遠(yuǎn)都是一個矛盾體。

    歷史，沒有對錯。

    誰成功了，就是對。

    苻堅是對。

    張育是錯。

    可………

    他真的有錯嗎？萱城自己都陷入了迷團(tuán)之中。

    張育坐在了萱城的一旁，燭火的光照在了他的臉上，萱城注視著他，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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