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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空顏在線閱讀 - 空顏 第113節(jié)

空顏 第113節(jié)

    曉蓮聽她這樣說,眼眶濕潤了。

    李若萱在一旁又是親又是摟,逗她笑。

    夜里小姐妹倆自然興奮,互相傾訴著分別后的情況。曉蓮講在外面見到的趣事,若萱傾訴在家里的委屈。到了凌晨雞鳴,天有些蒙蒙亮了,李若萱才沉沉地睡去。

    曉蓮睡不著。

    她疲憊,身子有些軟綿綿的無力,可是她睡不著。

    走了一年多,眼界開了,心也寬闊了,日復(fù)一日的工作把情感也消磨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見到他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心悸。

    他溫潤如玉,光風(fēng)霽月般的表情。對自己是自然而然但又是恰到好處的親近和歡迎。他關(guān)懷細(xì)膩地詢問,憐愛溫柔地寒暄,然后帶著幸福美滿的笑容,告訴自己他做了父親。

    是啊,他做了父親。

    曉蓮的眼眶濕了??粗腋C罎M,自己很開心。夫人,現(xiàn)在叫嫂子,很美,他們非常非常恩愛。

    若萱。一直以為她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可是一年沒見,雖然還是很沉不住氣的樣子,卻真的是知道心疼人了。把吉祥珠給自己。曉蓮一下子落下淚來。若萱知道把吉祥珠給自己,自己在外天涯海角,她說她很擔(dān)心很惦記。

    曉蓮既是感動又是感懷。在這個家里,她對誰都很好,可是最后和自己最親最貼心的,還是這個吵吵鬧鬧做事情亂七八糟的小姐。她們十來年在一起的情意,誰也比不起。

    她懂事了??墒强吹贸鋈糨?,似乎并不快樂。

    人長大了就是要寂寞的。身邊的人一個個心有所屬,一個個和自己分離,投到了自己愛人的懷里。若萱現(xiàn)在是寂寞的,可是她將來嫁人,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家庭和環(huán)境,就不寂寞嗎?

    曉蓮輾轉(zhuǎn)難眠,想起若萱說梅花開得很盛,遂起身,去后花園。

    去后花園要經(jīng)過一條幽長的走廊。天已經(jīng)蒙蒙亮,淡白的月亮,冷而新鮮的星光。

    曉蓮帶著種超脫塵世卻無以為家的幽絕和惆悵。

    項君若背靠著走廊幽冷粗糙的石塊,天半明,未亮。沒有風(fēng),但很冷,項君若仰天呼吸著鮮冷的空氣,聞著遠(yuǎn)遠(yuǎn)的梅花的香。

    項君若盯著東方的啟明星,夜曦,夜曦應(yīng)該是這個時辰出生的。啟明星的光亮,昭示黑暗中即將到來的晨曦。

    可是,好像并不吉利。夜曦,是黑夜便不會有晨曦。

    項君若常常想起,夜曦小時候,那種純真無邪的表情。

    夜曦。夜曦啊,兩年了,你,還好嗎?

    慕青藍(lán),他一直對你好嗎?或者,你現(xiàn)在,還有沒有在活著?夜曦,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當(dāng)年的錯,哥哥的錯。

    我服了冰心海棠果,保住了性命。流落荒野,晝伏夜出,像蝙蝠一樣生活。

    廢了右臂,一度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拿劍。

    等到我終于有勇氣拿起劍,用我的左手,剛剛握住劍柄,在絕對黑暗的隧道里,我毒發(fā)。

    面具人給我的毒。從投入他門下的那一刻起,他在每個人體內(nèi),種下了不同的毒。

    沒人知道我的行蹤。我的隱忍躲避絕對成功。可是毒發(fā),不求助,就只能等死。

    能幫我的,離我最近的,只有問鼎閣。

    問鼎閣的真正主人,斬家的大少爺,他是我殺手生涯唯一有可能接觸的局外人。

    我們知道彼此的秘密。

    我們那夜分工合作過。他救李安然,我找面具人蘇笑。

    李安然逃脫,他成功了,可我失敗了。夜曦,我沒有救出你,也沒有救出琳兒,反而,丟了右臂。

    我一見到斬鳳儀,就陷入了昏迷,他幫我控制住毒,派人用馬車,將我火速送到菲虹山莊。

    他還是那個怪脾氣,打了很大很張狂的幌子,他去菲虹山莊結(jié)親,又不停胡鬧,把他爹氣來,再氣走。眾人都在等著看好戲,然后我安全地進(jìn)了菲虹山莊,悄無聲息。

    從我到達(dá)菲虹山莊那一刻起,我那時還在昏迷,但應(yīng)該就算沒事了。李安然就算解不了我的毒,我也不會死。

    我不死,就可以把斬鳳儀,李安然還有他的兄弟,引到面具人蘇笑的云初宮和風(fēng)華宮里去。

    就像,他當(dāng)年圍攻菲虹山莊,而今,菲虹山莊也可以那樣圍攻他。

    面具人蘇笑。他本來就受了重傷,邱楓染正在幫他斂財。他手下的殺手,絕對敵不過問鼎閣。

    斬焰在為面具人訓(xùn)練殺手,斬鳳儀也在偷偷地為自己訓(xùn)練殺手。問鼎閣,其實更是個殺手組織。

    傳說,女子受了冤屈,可以去問鼎閣。問鼎閣的閣主可以為她們報仇雪恨,其實征討的背后,是斬鳳儀為自己訓(xùn)練的殺手,為自己養(yǎng)的死士。

    他的外號叫斬笑。他是個風(fēng)流情種??墒窃趩柖﹂w,他不會笑。他更不碰女人。

    他只動動手指,殺伐。

    李安然疲于奔命這幾年,他們菲虹山莊的生意日漸繁華,可是開銷并不比原來大。每個人都有掩蓋自己的表象,李安然看起來悠閑自在,在花園里陪陪妻子喝喝茶,好像他meimei李若萱一個人就把他弄得焦頭爛額的,可是李安然也在著手他的計劃,他手底下,也有在訓(xùn)練的死士。

    他有兩張令牌,一張他自己拿著,一張給楚狂。

    大家都說他調(diào)教meimei很失敗,可是他調(diào)教的死士,不失敗。

    我在到達(dá)菲虹山莊的第三天,被李安然救醒??墒俏疑眢w虛弱,不能動。李安然這些天費盡心思,也弄不清我體內(nèi)的毒。

    我不能見人,被他掩藏在密室里。菲虹山莊這種密室多得是,只要他想藏,就沒人能知道。

    最多半年,李安然說,最多半年,就算找不到解毒的秘方,但至少能有效地控制。

    于是,我們決定等半年。等半年,我身體恢復(fù)得好一點,到時候我們各路人馬齊聚問鼎閣,搗毀云初宮。

    能夠看到面具人的末日,我身上的毒解不解其實沒關(guān)系。

    只是夜曦。我害怕你。你還在面具人手里,為了那個瘋子,為了那個衣冠楚楚的慕青藍(lán)。

    還有琳兒,和面具人生活了這么多年,她在日日夜夜等著我,去救她。

    我對不起爹娘,也對不起林姨。

    現(xiàn)在是相關(guān)人員不動聲色地離開。李安然跟我說,斬鳳儀,他竟然用調(diào)戲李若萱被李安然打走的方式離開。李安然頗有幾分氣惱,我了解斬鳳儀的脾氣,覺得好笑,李安然見我笑,也微微笑了,用很開心的口氣告訴我,他要做父親了。

    他為我找來一些書看,他教我用左手練劍。

    我身體虛弱,每天見不到一個時辰的陽光。黑暗對我來說很熟悉,我習(xí)慣了,可是我偶爾會忍不住,想出來換口氣,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酷愛清凈。我只是想在人們熟睡的時候出來,在黑暗中,看萬籟俱靜。

    西殘的月,漫天的星。蒼穹是一種暗藍(lán)的背景。

    梅花都開了。又是要一年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不復(fù)擁有開心的期盼和輕松的笑容。那一天,我們失去娘親。那一天,世界上再也沒有我們項家的存在。

    我那年八歲了。我從一個天真無邪幸福歡笑的孩童,一瞬間淪落為父母雙亡家破人亡的孤兒。

    還有你,夜曦。

    項君若突然驚悚,有人來了!

    躲在角落里想事情,或許是太信任菲虹山莊的過,竟然一直沒留神,快到身邊才反應(yīng)過來。

    握住沉重的劍,出鞘,頂住來人的脖子!

    曉蓮只覺得劍光一閃,劍刃已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沒慌,也沒喊。

    她靜靜地看著持劍人。用一種清澈的,憐憫而慈悲的目光。

    其實她在悲憫她自己。世間情苦,身世飄浮,愛而不得是苦,無人可愛,更是苦。

    她看到了挾持她的人,決絕的冷硬,大病未愈的虛弱和蒼白。

    她的心就在那一剎那失落。

    好似這個人,似曾相識的熟悉。多年以后曉蓮才知道,項君若倔強的蒼白在曠渺的蒼穹之下,瘦弱的身子筆挺,只覺得有一種,天地蒼茫斯人獨立的不屈和無奈。

    正好暗合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幽獨。看著他,就好像是看著自己的影子。他嶙峋的瘦骨,突然讓她有一種驚醒,原來生命,也可以這樣硬。

    其實機緣有時候就是一種情境。在一個特定的時間,在一個特定的地點,遇見。然后銘記在心間,好像是冥冥中的一種安排。

    項君若怔怔地望著曉蓮,泛起青筋的手漸漸松了。

    他有一剎那時空的錯亂和迷狂。娘!他恍惚間以為看見了娘!

    曾幾何時,娘就是穿著這樣淡色的衣裳,半垂著頭,那樣一種淡淡的,靜靜的幽絕和惆悵。娘就是,這樣清澈的,憐憫而慈悲的目光。

    娘就是這樣淡定,就是這樣冷靜。項君若突然感覺面前的女子,她心中充滿了深情,隱忍而溫和。

    就是這樣一個人。嚴(yán)絲合縫的性情和舉止。光線朦明,影影綽綽間兩兩相望,像極了娘。好像不是很美,但足夠讓人尋味。

    一下子被強大的力量沖開了情懷。項君若的劍落地,“?!钡囊宦曧?。

    一聲娘幾乎就要呼出口,淚盈眼眶。

    項君若節(jié)制著自己,錯愕探尋地望著,是一個年輕秀美的姑娘,可是身形氣質(zhì),真的是,像極了娘。

    他突然手足無措,怔怔地楞著,不知道該怎么辦。

    曉蓮不置一詞,悄無聲息地彎腰,拾起了劍。

    遞給他。

    項君若接了,手有些抖,幾乎又滑落。

    曉蓮淡靜地望著他,謙恭地點頭一笑。

    他看得呆了。一動不動地望著。

    曉蓮點頭打了招呼,就欲離開。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后花園,已經(jīng)可以聞到梅花沁人的清香。

    就這樣交錯。她低頭淡笑而過。

    項君若想也沒想,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她半笑地,回眸。

    骨子里散發(fā)出的溫柔,純凈的眼眸帶著淡淡如水的清愁。除了天人,誰還可以這樣絕美的一回頭。

    項君若的手松了,轉(zhuǎn)而情懷激蕩,一手將曉蓮攬入懷。

    他緊緊地?fù)ё?,孩子一樣熱淚涌出,他埋首在曉蓮的肩中,嘆氣。沉重,又舒適。

    曉蓮絲毫不覺得驚悸,在見到項君若的第一眼,她就看不出這男人,有殺機。

    而現(xiàn)在,就感覺他是一個長大了的弟弟,在渴望,在分享她的憐惜。

    項君若聞到非常親近舒適的,久違的氣息。那應(yīng)該是親人,母親的胸懷才會有的安靜迷人,溫柔溫馨的氣息。

    后來他們并肩坐下,在梅樹下,頭頂繁花似錦,四周幽香浮動。

    他看著她的臉,淡淡月光下,皎潔而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