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定邦看著李桑柔攤開那包梨條，用手指撥了撥，“我不愛吃這個(gè)。”

    “不是給吃的?；鼗氐竭@里，都是干喝茶，喝的一嘴茶味兒，我只好自己帶點(diǎn)吃的?！?/br>
    李桑柔一邊說著，一邊倒了杯茶過來，坐下來，掂了根梨條。

    “那早說啊，明天我拿些茶點(diǎn)過來，喜歡吃什么？就是這梨條？”潘定邦伸頭看了看，伸手掂起一根。

    “什么都喜歡吃，秋天的梨條銀杏栗子，冬天的法姜酸棗糕，春天的桃干杏干李子露，夏天的紅菱雞頭冰雪涼水荔枝膏，什么都吃?！崩钌Ｈ嵴f的飛快。

    “唉喲，可真挺會(huì)吃！”潘定邦沖李桑柔豎起大拇指。

    “一般一般?！崩钌Ｈ嵩俚嗔烁鏃l，“我今天找，有正經(jīng)事兒。”

    潘定邦咯的笑出了聲，“那從前找我，都是不正經(jīng)的事兒？”

    一句話沒說完，潘定邦就被自己逗的笑的不行。

    李桑柔嘴撇成了八字，用眼角瞥著潘定邦，一臉鄙夷，“敢跟誰不正經(jīng)？”

    “唉，看，就是句玩笑。說的正經(jīng)事兒?！迸硕ò畈恍α?，唉了幾聲，咬著梨條示意李桑柔。

    “我被人彈劾了，聽說沒有？”李桑柔緊擰著眉。

    “當(dāng)然聽說了！那折子剛遞上去，我就知道了。那折子不是彈劾，又不是官身，彈劾這倆字用不到身上，這事兒跟沒關(guān)系。”潘定邦揮著手。

    “怎么跟我沒關(guān)系？那折子我看了，上面說順風(fēng)速遞圖謀不軌，這是要?dú)㈩^的！”李桑柔上身前傾，一臉嚴(yán)肅。

    “什么不軌？不軌個(gè)屁！

    那天我看到這折子，也嚇了一跳，當(dāng)天回去，就想著找個(gè)什么借口，問問我三哥。

    我三哥不是在翰林院么，就是管來回遞送折子什么的，這事他肯定知道。我三哥是個(gè)聰明人，看折子看得太多了，一看就知道輕重。

    這次，我三哥倒是爽快了一回，我一問他就說了。

    我三哥說：這折子沒什么?？隙ㄊ怯腥丝促嶅X眼紅了，找了幾個(gè)御史上了那幾份折子，不是為了彈劾誰，而是為了把這生意就是郵驛軍務(wù)這事兒，公然挑明了，讓朝廷明個(gè)態(tài)。

    這錢，要賺大家一起賺。

    我三哥說的委婉，意思就是這么個(gè)意思。

    我一聽，這有什么事兒？

    不就是有人要來跟搶生意，還能怕人搶生意！”

    潘定邦拍著椅子扶手，底氣十足。

    “還是有點(diǎn)兒怕的。”李桑柔松了口氣，往后靠進(jìn)椅背里?！斑@兩個(gè)月，我賺是賺了點(diǎn)兒，也就一點(diǎn)兒，當(dāng)初，我把這價(jià)定的太低了，利薄得很。

    送信這事兒，也知道，一趟送一千封信，跟一百封信，跟十封信，都是一趟，這本錢沒什么分別，可一趟送一千封，和送十封信，這進(jìn)帳，可就差大了。

    現(xiàn)在么，滿天下就我這一家，生意都在我這里，要是再開出一家兩家，三家五家，信就那么點(diǎn)兒，不可能全送到我這里，再怎么，總要分一些出去，只要分點(diǎn)兒出去，我就虧了?！崩钌Ｈ釃@氣。

    “那那小報(bào)生意呢？聽說那些騎手，都帶兩匹馱馬了！”潘定邦瞪眼道。

    “那小報(bào)生意，我能做，別人就不能做？跟這信一樣理兒啊，我一家做，賺錢，幾家一分，哪還有錢？”李桑柔斜瞥著潘定邦，一臉瞧不上。

    “也是，我沒想到這個(gè)。那怎么辦？我在我阿爹面前說不上話，在我三哥面前也說不上話。

    要不，去找找世子爺？他權(quán)大，讓他給大爺說一說，大爺權(quán)更大，干脆些，這生意，就許一家做！”潘定邦說到最后，拍著桌子，一臉愉快。

    “呵呵！”李桑柔響亮的呵呵了兩聲，“覺得，我在世子面前有這么大的面子么？那位大爺，能答應(yīng)這樣的說項(xiàng)？換了阿爹，阿爹能答應(yīng)吧？”

    “我阿爹肯定不能答應(yīng)，還真是，那怎么辦？”潘定邦發(fā)愁了。

    “不怕！我要是不賺錢，別家就能賺錢了？他們一樣不賺錢！要虧大家一起虧么。

    我本錢小，大常黑馬他們不用給工錢，實(shí)在不行，我就把騎手全辭了，讓大常他們跑馬送信，他們?cè)趺崔k？也能這樣嗎？哼，非熬死他們不可！”李桑柔錯(cuò)牙道。

    潘定邦瞪著李桑柔，片刻，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拍著桌子，“對(duì)對(duì)對(duì)！熬死他們！哈哈哈哈，這法子好！熬死他們！”

    李桑柔不再提折子的事，和潘定邦東扯西拉，看著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辭。

    潘定邦將她送到門口，一拍頭，“對(duì)了，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潘定邦看著李桑柔，搓著手指。

    “借錢？”李桑柔看著潘定邦不停搓著的手指。

    “借什么錢哪！我雖然月錢不多，也用不著借錢。

    是十一郎的事兒，不知道能不能……”潘定邦又搓起了手指，他想不好怎么說。

    “十一郎要借錢？”李桑柔表示她明白了。

    “不是！”潘定邦失笑出聲，“不是錢！看這生意做的，滿心眼里全是錢了。

    這事兒，我先跟說說，就是上個(gè)月中，我跟十一郎去逛東十字大街那邊的鬼市子，碰到了位小姐，叫竹韻，十一郎一眼就看中了。

    他這個(gè)人，就是這樣，一眼瞥上，就能看中！

    他既然看上了，我就陪著他，一路跟到了竹韻家里，她家離鬼市子不遠(yuǎn)，就在小甜水巷里，頭一趟，喝了半天茶，說得挺好，眼看就能得手，可天太晚了，我跟十一郎，都是要當(dāng)差的，不能太晚?！?/br>
    李桑柔撇著嘴，不能太晚，不是因?yàn)楫?dāng)差，是因?yàn)榧矣泻訓(xùn)|獅吧。

    “隔了兩天，我陪著十一郎又去了，竹韻是不錯(cuò)，柔婉可人，說什么她信什么，十一郎是真喜歡，可到現(xiàn)在，小半個(gè)月了吧，就是不能得手。

    不過這也不能怪竹韻，竹韻那個(gè)mama，實(shí)在可惡。

    竹韻偷偷跟十一郎哭過好些回了，說mama天天折磨她，求著十一郎把她贖出來，把身契賞給她，她拿著身契，再找一家花樓依附，以后這日子，就好過了。

    這挺好是不是？

    可她那個(gè)mama實(shí)在可惡，一口咬死，五千兩，少一個(gè)大錢都不行?！?/br>
    “五千兩不多啊，給她就是了。”李桑柔極其不負(fù)責(zé)任的揮手道。

    “不少！五千兩！十一郎沒有這些銀子，我也沒有！”潘定邦不滿的斜著李桑柔。

    “那還是借錢？”李桑柔再問。

    “不是！不借錢，借了還不上，再說，要是讓家里知道我倆在外頭借錢，那就沒活路了！

    不是借錢！就是，看，那個(gè)，能不能想想辦法？是大當(dāng)家的，幫主，們混江湖的……”潘定邦又搓起了手指。

    “噢！早說??！行，我先去看看，叫竹韻是吧？看看她跟她mama，到底是怎么回事?！崩钌Ｈ釗]著手，爽快答應(yīng)。

    “唉喲！真是太仗義了！就在小甜水巷，第三家，門頭上掛著的燈籠上畫著一叢墨竹，雅致的很?！迸硕ò蠲奸_眼笑。

    “我知道了，明后天得了空兒，我就去看看?！崩钌Ｈ釠_潘定邦揮了揮手，出門走了。

    ……………………

    速遞鋪的事兒，旨意出來的很快。

    那份旨意挺長，從黃帝說起，先論證了家信的源遠(yuǎn)流長，再旁引博證，列舉了幾個(gè)做出大事的信客，說明信客這事兒，由來已久，最后總算說到正事兒，順風(fēng)速遞鋪為眾人遞送家信，解父母家人之懸思，善莫大焉。

    李桑柔看到善莫大焉，長長吐了口氣，廢話終于說完了。

    后面只有幾行了，總結(jié)起來，就是總號(hào)得在建樂城；要跑哪個(gè)州，走哪條路，得先到兵部報(bào)備；為免過于侵占驛路，來往每個(gè)州的速遞鋪，不許超過三家。還有就是，每三百里，每個(gè)月要交一百兩銀的驛路損壞錢。

    李桑柔將從善莫大焉之后的幾行，細(xì)看了兩遍，長長吁了口氣。

    “都說了啥？”蹲在李桑柔右邊的黑馬伸頭看了半天，沒看懂。

    “咱們現(xiàn)在是奉旨送信了，從下個(gè)月起，咱們要往兵部交銀子，每三百里，一個(gè)月一百兩銀子。”李桑柔聲調(diào)愉快。

    這個(gè)買路錢很合適，不多不少，完全符合她的預(yù)期。

    “大常呢，現(xiàn)在就去一趟兵部，說是順風(fēng)速遞鋪的，去報(bào)備線路，就是咱們現(xiàn)做的這四州?！崩钌Ｈ岱愿来蟪?。

    “好?！贝蟪Ｕ酒饋硗鶘|華門去。

    第63章 坑都挖好了

    “咱們?nèi)ヒ惶诵√鹚铩！崩钌Ｈ釋⒛蔷碇家獬痉诺戒佔(zhàn)永?，出來示意黑馬和金毛。

    小甜水巷離她們鋪?zhàn)硬凰氵h(yuǎn)，三個(gè)人一邊走一邊逛，離小甜水巷還有一射之地，李桑柔示意兩人，“分開走?！?/br>
    李桑柔腳步不變，黑馬和金毛一左一右，放慢腳步，仔細(xì)打量起了街兩邊的鋪?zhàn)印?/br>
    看著李桑柔走了二三十步，黑馬往前跟上，等李桑柔拐進(jìn)了小甜水巷，金毛也跟了上去。

    往小甜水巷里走沒多遠(yuǎn)，李桑柔就看到了潘定邦說的那只清雅的燈籠。

    走到燈籠下，李桑柔抬頭，仔仔細(xì)細(xì)的看著燈籠上的那叢墨竹。

    這哪是什么墨竹，明明是大紅的！

    嗯，燈籠亮起來的時(shí)候，就看不出紅，成了墨竹了，就雅起來了。

    李桑柔掀簾進(jìn)去。

    剛剛午后，這間小花樓里還一片安靜，幫閑正哼著小調(diào)，給幾盆蘭草澆水。

    聽到動(dòng)靜，幫閑抬頭看到李桑柔，嘿了一聲，放下水壺，胳膊微張，一幅往外趕的樣子。

    “這位姑娘，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這可不是……”

    不等他把話說完，李桑柔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拋起再接住，扔給了幫閑。

    “這位姑奶奶！”幫閑一把接住碎銀子，頓時(shí)從里往外笑出來，“姑奶奶您貴腳踏賤地，姑奶奶您這是要……”

    “聽說你家小姐小曲兒唱的不錯(cuò)，過來聽聽?！崩钌Ｈ岜持?，徑直往里。

    “小翠！快去告訴mama，有貴人要聽小曲兒！”幫閑揚(yáng)聲喊了句，幾步繞到李桑柔前面，點(diǎn)頭哈腰，帶著李桑柔進(jìn)了里面一間廳堂。

    “姑奶奶您先請(qǐng)坐，mama這就來！這會(huì)兒有點(diǎn)兒早，還請(qǐng)姑奶奶見諒。”幫閑一句一哈腰，讓著李桑柔坐下。

    李桑柔坐在正中，曲一條腿，腳踏在椅面上，轉(zhuǎn)著頭，細(xì)細(xì)打量這間廳堂。

    紗簾掛的到處都是，上面繡滿了梅蘭竹菊，山水流云，看樣子，是把所有清雅的東西都繡上了。

    角角落落全是滿的，擺著一盆盆的蘭草，靠著墻角，有一大盆紫竹，不管是蘭草還是紫竹，都茂盛到密密麻麻。

    整間廳堂，看的李桑柔有點(diǎn)兒為難。

    唉，為了清雅，努力到努盡了吃奶的勁兒，這讓李桑柔不知道是該多看幾眼，還是少看幾眼。

    多看有點(diǎn)兒殘忍，少看吧，人家都這么努力了。

    “這位……”mama人沒到，聲音先進(jìn)來，不過只喊出兩個(gè)字，就卡住了，回頭訓(xùn)斥幫閑，“你昏頭了，這是……”

    “這是姑奶奶，要聽小曲兒，姑奶奶，您說是吧?！睅烷e趕緊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