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接下順風(fēng)鋪?zhàn)幽翘?，我就跟著我爹，鋪?zhàn)永锏氖聝?，我都懂，都?huì)，我想接著管鋪?zhàn)??！?/br>
    李桑柔眉梢揚(yáng)起來，“可你太小了，咱們順風(fēng)有規(guī)矩，做掌柜，得年滿十六周，你十四，才十三周歲吧？”

    “不用等三年，等不了三年！我都會(huì)，我真會(huì)！”楊大石有點(diǎn)兒急了，“等三年，鋪?zhàn)泳蜎]了?！?/br>
    “頭一條，順風(fēng)的規(guī)矩，誰都沒有例外，別說你，我都不能例外。你不到十六周歲，不能接就是不能接?！?/br>
    李桑柔神情嚴(yán)肅，頓了頓，側(cè)頭看著緊緊抿著嘴的楊大石，一邊笑，一邊指了指老楊嫂子。

    “不過，你阿娘倒是可以接過去，只要她能做得下來，能經(jīng)得住鄒大掌柜和棗花掌柜的明察暗訪，這鋪?zhàn)?，就可以交到你娘手里打理?！?/br>
    “我哪行，我一個(gè)婦道人家……”老楊嫂子有點(diǎn)兒慌。

    “行！有我！有我呢！娘，咱行！你行！娘你快接下來！娘！”楊大石立刻抓著他娘的胳膊，急的亂搖起來。

    “好好好，可我，好好好，你先松手?！崩蠗钌┳颖粌鹤訐u的身子來回晃。

    “你還在念書是吧？”李桑柔笑看著楊大石。

    “只念半天！就只有晚半天！只上半天。

    我跟著我爹，一早上先在鋪?zhàn)咏余]袋，都是我爹看著，我跟騎手交接！

    接著分朝報(bào)晚報(bào)，把信派出去，再收寄，收訂，都是我！

    晚半天鋪?zhàn)涌臻e，我爹看著，我就去學(xué)堂里念半天書。

    我爹說了，讓我念書，就是為了讓我以后能好好兒的接下鋪?zhàn)?，不為別的，我念書一般得很。

    我能接，不是，我是說，我能幫著我娘，我?guī)椭夷铮腋夷?，肯定把鋪?zhàn)哟蚶淼暮煤脙旱?，跟我爹在的時(shí)候一樣好！”

    楊大石急急的連解釋帶表態(tài)。

    “你想接，我就讓你試試。不過，你要想好了，接過鋪?zhàn)拥氖悄?，不是你兒子。鄒掌柜和棗花掌柜要查要看要問的，也是你，不是他。

    鋪?zhàn)永锏囊磺?，你自己，不用大石，不光?huì)做，還要做好，包括寫字盤帳?！崩钌Ｈ峥粗蠗钌┳樱袂閲?yán)肅。

    老楊嫂子臉色微白，迎著兒子急切的目光，咬牙道：“好！”

    她們一家的好日子，全在順風(fēng)鋪?zhàn)由?，要是能接著做，那是無論如何也要接下來的。

    大當(dāng)家說的是，大石還太小，這會(huì)兒就讓他一個(gè)孩子撐家，她這個(gè)當(dāng)娘的，忍不下這個(gè)心，她得把家撐起來，為了孩子，為了她這兩兒一女。

    ……………………

    出了宿遷城，李桑柔看著鄒旺和棗花，交待道：“兩件事，一，在順風(fēng)做事，所有的人，都必須擔(dān)得起，做得好，肯盡職盡責(zé)，你們明查暗訪的時(shí)候，不管這個(gè)人是誰，怎么接的活兒，這條規(guī)矩都是一樣的，不能有任何茍且。

    宿遷縣這間派送鋪，老楊嫂子要是能打理好，那最好，她要是能力不及，就立刻換人，至于她要養(yǎng)家糊口，寧可多給銀錢，也不能法外施恩?！?/br>
    “是，大當(dāng)家放心，這一件，我和棗花嫂子都明白得很，這是根本?！编u旺忙欠身答應(yīng)。

    “嗯，第二，宿遷派送鋪是交到老楊嫂子手里，鋪?zhàn)永锎蟠笮⌒〉氖?，必須要老楊嫂子?dān)得下來，是老楊嫂子自己做得很好，這宿遷派送鋪，才能算是查核過了。

    你們查核的時(shí)候，一定要記著，要查的是老楊嫂子，和楊大石無關(guān)，一定要把他摘出去。”

    李桑柔接著吩咐道。

    鄒旺一個(gè)怔神，這第二條，他不是很明白。

    棗花擰著眉，看著李桑柔，猶豫道：“大當(dāng)家的意思，是要把這鋪?zhàn)?，就長長遠(yuǎn)遠(yuǎn)的交到老楊嫂子手里？還是，怕耽誤了楊大？”

    “這是規(guī)矩，誰接的，誰就得能擔(dān)得下來。”李桑柔嘴角挑著絲絲笑意。

    “是?！编u旺和棗花覺得他們明白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

    “這個(gè)楊大石很不錯(cuò)，以后你們來往這里，多留心指點(diǎn)指點(diǎn)他，說不定以后能派大用，咱們用人的地方多，蜀中，江南，還有現(xiàn)在的荊州，到處要用人。”李桑柔接著道。

    “大當(dāng)家別說以后了，就是現(xiàn)在，這人手上，都缺的不行?！编u旺一臉苦笑。

    棗花也苦起了臉，她都想把大妮子帶出來用上了。

    ……………………

    隔天一早，聶婆子和大常留下安排找工匠重建鋪?zhàn)臃课?，教老楊嫂子從接郵袋走一遍，以及順風(fēng)的規(guī)矩規(guī)則，李桑柔和鄒旺、棗花等人，奔往下一處遞鋪。

    七月底，秋高氣爽，李桑柔一行人趕了大半夜的路，凌晨時(shí)分，進(jìn)入楚州，到了山陽府外的遞鋪。

    遞鋪里正在交接忙碌，管事兒老宋看到最前的鄒旺，急忙丟了手里的帳冊(cè)，緊跑迎上來，“大掌柜來了！您這是趕夜路了吧？這還沒太平呢，大掌柜您看您這瘦的……”

    “這些人是誰？”鄒旺從進(jìn)來起，就盯著剛才和宋管事交接的三四個(gè)陌生漢子，沒理會(huì)宋掌柜的熱情。

    “這是趙大爺，這是趙二爺，這是趙三爺，正要跟大掌柜稟報(bào)，這是咱們山陽府派送鋪的新掌柜?！彼喂苁纶s緊介紹。

    “新掌柜？我怎么不知道？”鄒旺沉下了臉。

    “我說錯(cuò)話了，是這么回事，不能算新掌柜，還跟從前一樣?！彼喂苁乱娻u旺沉下了臉，趕緊陪笑解釋，“大掌柜大約還不知道，咱們山陽縣的趙掌柜，唉，命不好，沒躲過去，找到的時(shí)候，半邊身子都沒了。

    趙掌柜沒了，咱這生意不能耽誤，這是大掌柜的交待，大家伙兒都牢記著呢。

    這位趙大爺，是趙掌柜嫡親的堂哥，他們?nèi)齻€(gè)是親兄弟，跟趙掌柜都是嫡親的，趙掌柜沒了，這鋪?zhàn)?，自然要交到嫡親的兄弟手里，大掌柜您說是不是？”

    “趙掌柜沒了，這事兒我知道，我不是寫信給你，指了你這遞鋪的小曹暫時(shí)代管山陽府派送的事兒，現(xiàn)在交接給他們，是誰作的主？”鄒旺臉色更沉了。

    “小曹哪能管得了？這事兒，我跟聶大掌柜提過一回……”

    “聶大掌柜肯定不知道這事兒，我也不知道?！睏椈ㄔ诤竺娼釉挼?。

    “不是不是，棗花掌柜也來啦。

    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是說，我跟聶大掌柜說過一回，您看咱們這鋪?zhàn)樱际且患易右患易?，都在鋪?zhàn)永锩Γ@鋪?zhàn)?，都是一家子的事兒?/br>
    您看趙掌柜他沒了，他這不是有兄弟么，這都是一家子，又沒到外面去。

    再說，您看，接都接了。”宋管事陪笑解釋。

    “鄒大掌柜，山陽縣的鋪?zhàn)樱俏覀冓w家的，弟弟沒了，我這個(gè)當(dāng)哥的，肯定得出頭接下來，您說是不是？這都是正理兒。

    大掌柜放心，這鋪?zhàn)?，從前我弟弟做成啥樣兒，我們兄弟，肯定做的更好，絕差不了！”站在旁邊的趙大爺，擠上來，和鄒旺拍著胸口道。

    “就是就是，大掌柜放心，這鋪?zhàn)永?，大事小事兒，現(xiàn)在都是我管，我這個(gè)大哥，雖說不識(shí)字，至少有把子力氣……”趙二爺擠上來。

    鄒旺眉頭緊擰，沒理會(huì)趙家三兄弟，回頭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已經(jīng)摸了瓜子出來，靠著院門口的一棵香樟樹，閑閑的嗑著瓜子，見鄒旺看過來，抬了抬手，示意鄒旺處置。

    “小曹呢？”鄒旺轉(zhuǎn)頭看向旁邊聚了一堆，假裝忙著，卻都在豎著耳朵聽熱鬧的伙計(jì)騎手們。

    “這這，這里。”小曹急忙從人群后面擠出來。

    “我給你也寫了封信，信你收到了？那這是怎么回事？”鄒旺沉著臉問道。

    “是是，是宋宋管事，他，他說，說說，說我，我這……”小曹不停的點(diǎn)著自己的嘴，“這嘴，話都都，都都，說不清！說，不不不，不行！我，我我家，外外外外，來來戶。”

    小曹連急帶怕，幾乎說不出話。

    “我知道了。”鄒旺拍了拍小曹，看向宋管事，“咱倆，誰是大掌柜？是你，還是我？”

    “不是不是，瞧大掌柜說的，您是大掌柜，可咱們這山陽府，這里里外外，這人那人，您看，我肯定比您知道，您說是不是？這話您也說過，論山陽府，我肯定比您熟。

    小曹確實(shí)不行，您都看到了，他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又是外來戶，哪能服人。

    再說，趙掌柜沒了，這鋪?zhàn)?，肯定是趙家人接，要是趙家沒人了，或是他們趙家不肯接，這才能從外頭找人，您說是不是？這是正理兒。”宋管事解釋的正根正理。

    “照你這么說，這山陽府，就是你的地頭兒，到了你的地頭兒，就得聽你的，那淮陽，就是老趙的地盤了，到了淮陽，就得聽老趙的，揚(yáng)州，是老秦的地盤兒，到了揚(yáng)州，就得聽老秦的，是這意思吧？”鄒旺氣笑了。

    “您這話重了，不是這話兒，這事兒，誰對(duì)聽誰的，是不，小曹他確實(shí)不行，他話都說不出來，他怎么能當(dāng)掌柜？他……”

    “這遞鋪，你不用再管了，現(xiàn)在就搬出去，我另委人打理?！编u旺打斷了宋管事的話。

    “鄒大掌柜，你當(dāng)大掌柜之前，這遞鋪可就是我管著了，我這個(gè)管事，是馬爺挑的，可輪不著……”

    “誰叫我？”黑馬從后面伸頭出來，“叫我啥事兒？”

    宋管事瞪著伸著頭一臉笑的黑馬，這才留意到靠著香樟樹嗑瓜子的李桑柔，以及在李桑柔旁邊蹲成一排兒的小陸子幾個(gè)。

    “原來這管事是你掌眼挑的。”李桑柔從后面踢了踢黑馬。

    “我就說我這眼力不怎么行，還真是不大行?！焙隈R嘆了口氣。

    “你接著清理，黑馬往后站，別礙事兒?！崩钌Ｈ嵝χ疽忄u旺。

    “老吳，你跟小曹去盤帳清點(diǎn)?！编u旺吩咐自己的長隨兼帳房老吳，再看向面色煞白的宋管事，“去收拾收拾，清了帳，若有虧空，補(bǔ)了虧空，你們一家，立刻搬走。

    你們，請(qǐng)回吧?！编u旺再轉(zhuǎn)頭看向趙家兄弟。

    趙大爺往地上啐了一口，正要往外走，李桑柔站出來一步。

    “慢著?！崩钌Ｈ岢榫o裝瓜子的錦袋，遞給小陸子。

    “瞧著有好處，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一個(gè)個(gè)敢伸頭伸手，是因?yàn)閾浦耍蔷唾嵙?，撈不著，也就是撈不著，也沒什么壞處嘛，總之穩(wěn)賺不賠，是不是？”

    “你是誰？”趙大爺?shù)芍钌Ｈ帷?/br>
    “順風(fēng)大當(dāng)家?！崩钌Ｈ嵝粗w大爺，“你們老趙家的破事兒，你們兄弟那些破事兒，我聽說過一點(diǎn)半點(diǎn)兒的。

    像今天這樣，看到好處就搶，從你們爹那時(shí)候起，就搶出甜頭了是吧？

    踹寡婦門，挖絕戶墳，打瞎罵啞吃月子奶，聽說你們父子兄弟全都干過？

    現(xiàn)在，欺負(fù)到順風(fēng)頭上，你們難道還以為，伸了手，最多也就是個(gè)撈不著？”

    “你……”憑著本能，趙大爺轉(zhuǎn)身想跑。

    “打斷他們腿，一人一條?！崩钌Ｈ嵬笸肆艘徊?。

    幾個(gè)老云夢衛(wèi)撲上去，按住三人。

    “打成什么樣兒？”孟彥清順手摸了根粗棍，掂了掂，看向李桑柔問道。

    “讓他們以后就瘸著吧，要不然，他們記不住?！崩钌Ｈ崂淅浞愿懒司?，回頭看向黑馬，“你們幾個(gè)，現(xiàn)在就去山陽縣，打聽打聽趙掌柜是怎么死的?！?/br>
    第200章 舊日交情

    午飯前后，黑馬和小陸子幾個(gè)就趕回到遞鋪。

    趙掌柜的死因很簡單：

    趙掌柜老娘舍不得剛置的宅子，剛起好的新屋，寧死也要留下，看著她家新屋。

    趙掌柜就和老娘一起留下了，一起燒死在新屋里。

    “趙家那父子兄弟四個(gè)，一只手搶咱們的鋪?zhàn)?，另一只手往衙門里遞了狀子，這會(huì)兒，正跟趙掌柜媳婦打官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