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相 第63節(jié)
她哭得一句話都說不連貫,遲也神色一動,打斷她:“你記不清了?” 孟輕雪止住哭聲,看著他。 遲也:“他給你吃了什么東西?” 孟輕雪茫然地回憶著,“沒……沒有什么,就一塊蛋糕??煽悼傄渤粤恕?/br> “什么蛋糕?”遲也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了答案,“布朗尼?” “你怎么會知道?” “這個你不要吃?!睆埬钗膹乃媲岸俗卟祭誓?,遲也不太高興,跟他討價還價,“就吃一口,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張念文的神色嚴(yán)肅起來:“不許吃!” 遲也被他嚇了一跳,馬上不敢反抗了。 “這是他們飛葉子的蛋糕?!睆埬钗纳裆途徬聛硪稽c,“乖,這不是給你吃的。” 19歲的遲也還不懂什么叫做“飛葉子”,但他聽出來這不是他應(yīng)該碰的東西。王永乾進(jìn)來了,喝得顴骨紅透,看見張念文便要來搭他的肩:“老張!老張誒,我的好兄弟!蛋糕……巧克力蛋糕……” 張念文把手里的布朗尼遞給他,神色有些輕微的嫌棄。 “你不來點兒?”王永乾笑著,用手指刮了一塊巧克力要往張念文唇上抹,“搞藝術(shù)哪有不飛葉子的……你不是喜歡美國那個,什么,垮掉派嘛!來嘛,一塊兒……” 張念文歪頭避開他:“低級?!?/br> “嘿嘿嘿,就你高級?!?/br> 張念文笑了笑:“這些東西吃多了,再漂亮的臉都糟蹋了?!?/br> “你是大藝術(shù)家,就你窮講究!”王永乾朝他擺擺手,“我們吶,都是俗人……” 王永乾出去了,遲也嚇著了一般,站在廚房里。這是王永乾的別墅——某一套別墅。外面還有很多人,遲也被張念文摁著肩膀出去應(yīng)酬。他看見《夜盲》的女二號在跟俊華的一個高管調(diào)笑,桌上是已經(jīng)吃了一半的布朗尼。她本來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但不知道為什么,遲也覺得她當(dāng)時的神情有點兒蠢。她一直在傻笑。站起來的時候好像失去了平衡,那個高管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她自然地把頭靠在了他肥厚的肩上,從遲也的視野里消失了。 孟輕雪不哭了,她愣在那里,好像完全無法理解遲也的話。 遲也還在繼續(xù)往下說:“那東西成癮性很低,也不會一個不小心把人弄死,在很多地方都合法,稍微有點門路都搞得到。嗨了以后,人就麻了,看上去就像在傻樂一樣,不會反抗。回想起來,都覺得是自愿的。” 孟輕雪沒說話,她很緩慢地把自己的臉埋進(jìn)了掌心。也沒再哭。她哭了太久,哭得太多,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 “布朗尼不是康總給我的?!彼駢魢乙粯?,“是他拿過來的?!?/br> 她替他開脫過,跟他沒關(guān)系。他一定也很心痛。是王永乾把她賣給了姓康的。盡管事后,張念文的態(tài)度讓她一次次覺得寒心,她慢慢意識到自己的老師也并不全然無辜……但原來不是“他沒有保護(hù)好自己的女人”這樣的故事。不對,不對,這只是她編出來騙自己的。 原來根本就是……張念文玩膩了,主動把她當(dāng)做了一個禮物,拿去做人情了。 孟輕雪的聲音悶在掌心里:“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哪里做錯了……” 她抬起頭,看著遲也,好像希望他能夠給一個答案,又問了一遍:“我哪里做錯了?” 遲也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br> 孟輕雪又問:“那我該怎么辦呢?” 遲也感覺自己喉嚨口有點干。他不知道。他無法鼓勵孟輕雪做任何決斷。 離開張念文的第五個月,他在賽道上翻了一次車。運氣好,一根骨頭都沒有折斷。車隊的人沖上來,把他從變形的車門里拽出來,他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站起來自己走了。教練跟他分析翻車的原因,是他沒有及時踩剎車。 遲也麻木地聽著,沒往心里去。 他知道該在那個時候踩剎車。但就在那一瞬間,他不想踩。 孟輕雪腳下一空,跌進(jìn)懸崖,遲也是她能抓到的最后一根藤。 可是遲也幫不了她。他的整個人生好像變成了一個又一個連環(huán)彎道,這一次遲也踩住了剎車,也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一松腳,這輛車就會失控地飛出去,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好好拍電影。”他聽見自己最后對孟輕雪說,“活著吧?!?/br> 第57章 遲也從飯店包廂出來的時候順手查了一下俊華新電影的消息, 他們一年投的有很多,所謂的“新電影定了孟輕雪”,其實也就是這么一個說法, 估計也就是有了個風(fēng)聲, 還沒有任何官方的定角宣告。但他翻了一圈, 看到正在籌拍的電影里, 唯一說得上的,也就蘇皓導(dǎo)演的《腹語者》,看題材, 又是弘揚主旋律的諜戰(zhàn)片。 這導(dǎo)演他熟, 當(dāng)初遲也拿獎那個《秘密計劃》也是他導(dǎo)的。蘇皓家里高干出身,政治背景過硬,專愛拍這種題材。在國際上不怎么吃香, 但在國內(nèi), 有些獎項就是認(rèn)著蘇皓的名字去的。 蘇皓有名氣, 就有脾氣, 向來不喜歡資方塞人。說孟輕雪跟誰睡了一覺,就能被塞進(jìn)蘇皓的電影里, 他總覺得有點不信。 她又不是跟蘇皓睡了。 遲也坐在自己車?yán)镒聊?,自動連著藍(lán)牙放歌, 放完了兩首歌,他也沒發(fā)動。末了,嘆了口氣,拿出手機(jī)來找到了蘇皓的電話。 “喂, 蘇導(dǎo),是我,小遲……”遲也抬眼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自己, 雖然蘇皓看不見,但他一邊說,還是一邊不自覺地掛上了某種特定場合才露出的笑容,“是是是,好久不聯(lián)系了……對,對,沒什么,我就是有個事情想問問您……” 他一邊講電話,一邊換擋踩油門,引擎發(fā)出“轟”地一聲,招搖地從車位里躥了出來,轉(zhuǎn)眼消失在了車庫出口。 第二天下午,《冷槍》在重慶開機(jī)。 也不知道是趕行程趕得太匆忙累到了,還是重慶的食物殺傷力太強,遲也這回進(jìn)組來了個開門紅——剛開機(jī)就進(jìn)了醫(yī)院。 原本只是開機(jī)宴上吃火鍋吃得拉肚子,但當(dāng)晚就開始發(fā)燒。遲也腸胃不好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一晚上硬捱了過去,誰也沒告訴。第二天又怕總是上廁所影響全組,干脆什么都沒吃,結(jié)果拍到一半人直接暈倒了,把所有人都嚇得不輕。去醫(yī)院一查,又是腸胃炎。小可留在劇組協(xié)調(diào)一下拍攝,阿芝在酒店給他熬了小米粥,拿去病房的時候看見遲也一只手在吊水,一只手舉著手機(jī),正跟喻聞若視頻。 “真的沒事……”遲也還在嘴硬,“就是火鍋辣得……太刺激了?!?/br> “你不是很會吃辣嗎?” “我們那邊的辣跟重慶的辣不是同一種辣?!边t也含糊地敷衍他。 阿芝把保溫罐端過來,遲也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沒手了。” 阿芝無語地呼出一口氣,坐在他身邊,擰開保溫罐開始給他喂。 這大少爺還挑:“我不要吃棗?!?/br> 鏡頭里的喻聞若在辦公室,正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字,聽見這句話,頭也沒抬就說:“不要挑食?!?/br> 遲也聽見這話一愣,隨即慷慨赴死似的,一口把棗連著小米粥吃下去了。 喻聞若余光掃了一眼屏幕,滿意了。轉(zhuǎn)而直接對著阿芝問話:“醫(yī)生怎么說?” 阿芝繼續(xù)喂遲也喝粥:“還是腸胃炎?!?/br> “昨天吃的火鍋不干凈嗎?” “不會吧,我們都沒事兒啊?!?/br> 喻聞若停下敲鍵盤,轉(zhuǎn)過來對著鏡頭,鏡片背后的眉頭皺起來:“確定就是腸胃炎?腸胃炎會暈倒嗎?” 遲也厚著臉皮:“我嬌弱啊?!?/br> “哦,暈倒是因為低血糖?!卑⒅ゲ活欉t也給她瘋狂使眼色,趕緊告狀,“早上讓他吃,他不肯!剛才拍戲還非要做俯臥撐……” “哎呀你不懂!”遲也嫌棄得很,“那是讓肌rou充血一下上鏡頭好看……” 喻聞若沒聽他狡辯完,冷冷地打斷了他:“你再這樣,我去告訴阿姨?!?/br> “你這怎么還告家長??!”遲也崩潰了,“小學(xué)生??!” 阿芝強忍著笑,在心里直夸喻聞若干得漂亮——遲也給她下的封口令很嚴(yán),不許她跟李曼菁告狀,也就喻聞若敢。 “腸胃也可能是因為情緒問題。”喻聞若想了一想,又問他,“這兩天怎么了?” 遲也有點兒心虛,低著頭一口一口喝粥,只恨阿芝喂得太慢。 “能怎么啊……跟李新恒拍了一天戲能高興?” 喻聞若一聽就知道他避重就輕。 “是不是跟傅凱老師拍戲緊張?” 遲也眼睛咕嚕一轉(zhuǎn),心里暗道對啊,這個借口不比李新恒那個強嗎?可惜剛開機(jī),他還沒跟傅凱對上戲呢,一時沒想到。 他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想把喻聞若敷衍過去。喻聞若隔著屏幕看他,目光極具穿透性,要是當(dāng)著面,遲也估計就架不住了。但好在隔著兩塊屏幕,喻聞若停了半天,沒找到遲也什么破綻,只好把這一頁揭過去。 他一邊繼續(xù)敲鍵盤,一邊問他:“你那部劇是不是快播了?” 喻聞若說的是遲也上個冬天拍的那部古偶,說備播也說了有一陣,各種宣傳物料遲也早就拍好了。但受之前直播間事件影響,平臺評估下來覺得風(fēng)險有點大,又延期了。最近一直有料說定檔在下周,粉絲們?nèi)紘?yán)陣以待,喻聞若每天一刷微博,感覺好像走到了產(chǎn)房外面,全都是焦慮等待的家屬。 遲也反而驚訝了:“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沒收到消息!” 喻聞若抿了抿嘴,輪到他支支吾吾了。 兩人打啞謎似的,你瞞一句我瞞一句,最后還能甜甜蜜蜜的。阿芝面無表情把粥給他喂完,實在聽不下去,走開去洗保溫罐了。 遲也看著她的背影,琢磨了一會兒,跟喻聞若說:“我覺得阿芝已經(jīng)接受這事兒了?!?/br> 喻聞若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應(yīng)該吧?!?/br> “她都知道跟你告狀了!”遲也佯作生氣,“還當(dāng)著我的面!你什么時候又把她收買了?” 喻聞若沒抬頭:“她叫嫂子的時候?!?/br> “???” “她叫了一聲嫂子,我給她發(fā)了個紅包?!?/br> 遲也:“……” 遲也:“你當(dāng)嫂子當(dāng)?shù)猛﹂_心的?” “怎么不開心。”喻聞若再次停下敲鍵盤,干脆托著腮,笑瞇瞇地看著鏡頭,有意壓低了聲音,“我覺得挺好的,要不下次你來?” 遲也一句葷話剛沖到嘴邊,阿芝突然又推門回來了,他趕緊咳嗽了一聲,欲蓋彌彰地要找耳機(jī)。 阿芝看著他:“哥你臉怎么這么紅?” “沒有?!边t也手忙腳亂地連上藍(lán)牙耳機(jī),避開了阿芝的手。 “是不是又發(fā)燒了?” “哎呀真沒有!” 喻聞若在耳機(jī)里低低笑了一聲,“好了,我盡快去重慶看你?!?/br> 但遲也還沒等到喻聞若來探班,嚴(yán)茹那邊就給他打了電話——那部劇還真播了,非常突然,臨時叫他轉(zhuǎn)發(fā)了一條官博就算宣傳了。播了一周,看數(shù)據(jù)不錯,才籌備了一場見面會。遲也跟劇組請了兩天假,又飛回了北京。 他人剛從臺上下來,就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師兄?”遲也叫了項影一聲,看見他身邊還站著在戲里演他師妹的那個女演員,叫陸依依。 項影回過頭來,笑容滿面地跟他拉手:“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