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幫你決定這樣的事?！?/br>
    “please arthur……”

    喻聞若看著她，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晌才道：“小楓已經(jīng)19歲了，她可以自己決定這種事。”

    “可我是她的mama！我必須要保護她！”徐穹條件反射一般，“每次提到這個男人，帶給她的都只有痛苦，我……”

    喻聞若笑了一下，“所以你已經(jīng)有答案了。”

    徐穹啞口無言。半晌，撐住了自己的額頭，悶聲道：“可我又怕他要真的這么死了，小楓以后會怪我?！?/br>
    喻聞若抿住嘴，他是真的出不了這個主意。

    徐穹：“我只希望我的女兒能夠開開心心的，把這些事都放下?！?/br>
    喻聞若問她：“那你呢？”

    徐穹看著他。

    “你能放下嗎？”

    徐穹沒有立刻回答他，她發(fā)出了一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嘆息，尾音顫抖，更多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我們是有感情的……他愛過我，我感覺得出來。”她最后輕聲對著喻聞若說，“我這個脾氣又臭又硬的，只有他受得了我。我說什么就是什么，怎么樣都行，他都可以遷就。當(dāng)年我為了生小楓放棄了去電視臺，他覺得我為了這個家付出得太多，一直就在原來那個小雜志社干著，就為了能多顧一顧家里，讓我有時間去做我想做的事……”

    這個喻聞若知道。徐穹大學(xué)念的是新聞，沒畢業(yè)就在電視臺實習(xí)，以前做過一線調(diào)查記者，是最正兒八經(jīng)的那種老派媒體人——她在時尚雜志一干就是十幾年，其實是有點屈才的。

    徐穹停下來，自嘲似的：“如果他真的，就只是騙我給他生個孩子，那倒好了?！?/br>
    那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就走，也不用這么多年以后，還坐在這里，在一個小十幾歲的后輩面前這么狼狽地痛哭流涕。

    喻聞若：“我沒有太懂……鄒主編是bi嗎？”

    徐穹揉了一下眉尾，很難以啟齒似的：“他……我不知道這算什么……但他……”

    喻聞若非常善解人意地補了一句：“你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br>
    徐穹轉(zhuǎn)頭看著他，可能是覺得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了，也沒必要再在喻聞若面前保留什么形象了，直接道：“他喜歡做下面那個?！?/br>
    喻聞若緩緩跟上了：“即使是跟你……？”

    徐穹抿著嘴，點了點頭。

    喻聞若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我以前從來沒有覺得他是gay，像你們這樣的，根本就對女人沒興趣……可他不是。”徐穹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好像在跟喻聞若分析什么難題，“本來我們倆一直都好好的，到后來生了小楓，他開始買那些假的道具……讓我……”

    徐穹說不下去了，她捂著臉，又痛苦，又覺得丟臉。喻聞若無言以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可以理解人有不同的癖好?！毙祚纷詈髧@了口氣，看著喻聞若，急于證明什么一樣，“我不是那種，很傳統(tǒng)、很沒有見識的女人?？墒呛髞恚絹碓健椭幌胍@個。我真的接受不了，到最后我們就已經(jīng)不睡在一塊兒了……”

    她有些急切，為自己申辯似的：“我也是一個女人啊，我想要我的丈夫，想要我孩子的父親……”

    喻聞若輕聲道：“這不是他做那些事的理由?！?/br>
    徐穹又把臉埋在了手帕里，這些事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回想起來都覺得羞恥。但她不再哭了，徐穹并不是那種軟弱的人。喻聞若看著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又重新平靜下來。

    “arthur，我沒辦法原諒他?！彼L長呼出一口氣，“即便他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可能很快就會死掉……我是個壞人嗎？”

    喻聞若不假思索道：“當(dāng)然不是。”

    “可爸爸是不能換的，小楓的日子還長呢，我不希望她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毙祚房嘈χ?，“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哪個月忘記過給女兒打錢。每年兒童節(jié)、圣誕節(jié)、小楓的生日，總會寄禮物過來，洋娃娃啊小裙子啊，也不管合不合身。”

    “小楓收嗎？”喻聞若回想了一下記憶里那個少女，總覺得她像是會把爸爸送的洋娃娃和裙子都剪碎了扔出去的那種人。

    “以前不收?！毙祚氛f，“前兩年不知道誰給他支的招，開始送名牌包跟最新款的手機什么的，小楓就收了?！?/br>
    喻聞若笑了。

    徐穹也笑出聲來：“別不信，現(xiàn)在的小孩可現(xiàn)實了。”

    “正常，大人都抵擋不住這些，何必要求一個孩子。”

    徐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zhuǎn)頭看著他：“你覺得鄒元朗怎么樣？”

    “你是說作為一個父親還是……”

    “就……他這個人，你覺得他怎么樣？”

    有那么一會兒，喻聞若沒想明白徐穹為什么突然問他的想法，他揣摩了一會兒，決定實話實說：“他是一個才華橫溢，也很有能力的人。除了你看不上的那種結(jié)合明星效應(yīng)的手法……單就內(nèi)容創(chuàng)意而言，他也非常有想法，幾乎無可取代?！独顺薄肥窃谒掷锊庞薪裉斓摹！?/br>
    徐穹沒什么反應(yīng)，示意他繼續(xù)說。

    喻聞若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詞句，繼續(xù)道：“鄒主編這個人也很好相處，他人緣不錯的，這一病，應(yīng)該很多人都會很惋惜。”

    徐穹牢牢盯著他，突然很不屑似的，嗤笑了一聲。

    “怎么了？”

    “你這個人可真是……”徐穹簡直無語，“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br>
    喻聞若笑了：“你不是那種需要別人來替你罵前夫的女人?！?/br>
    徐穹翻了個白眼：“別戴高帽子，我就是一個普通女人。”

    “你不是?！庇髀勅粲靡环N很惹人煩的腔調(diào)，拖長了聲音，好像在逗她，“氣成那樣了你還能想著不要掃射到我跟遲也……lisa，你比自己想的要寬廣得多。你明明很清楚鄒元朗是個什么樣的人，剛才是你說他以前對你有多么好的……”

    徐穹斬釘截鐵地打斷他：“但那絕對不是說我對他還有感情！”

    “我沒說你對他還有感情，這是你自己說的?！庇髀勅粲行┙器锏貨_她笑了，“但即便你現(xiàn)在還愛著他也沒有關(guān)系……”

    徐穹提高了聲音，有一點被激怒了：“我沒有！”

    “我說了即便。”喻聞若沒理她，繼續(xù)往下說，“你當(dāng)然可以愛一個傷害你的人，這不是你軟弱，這只是說明了你是一個人。只要你不把這份感情變成被他人利用的弱點就好了。你也可以不原諒一個好人，這不是你冷酷——無論他是個什么人，你都可以不原諒他的錯誤。任何人都不能評判你的不原諒，你不需要我來替你證明鄒元朗是個不值得被原諒的人?！?/br>
    喻聞若停下來，總結(jié)陳詞似的：“你可以告訴小楓這個?！?/br>
    徐穹的眼神微微有些變了?！案嬖V小楓什么？”

    “告訴她，她可以愛她的爸爸的同時繼續(xù)不原諒他，就算這樣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然后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見鄒元朗?！?/br>
    徐穹欲言又止，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轉(zhuǎn)過彎來?！拔摇彼D了頓，“可是我應(yīng)該教我的女兒，原諒才是美德?！?/br>
    喻聞若聳了聳肩：“我的爸爸教我，if we are allowed to love then we must be allowed to hate.”

    徐穹用一種全新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喻聞若。

    喻聞若被她看得有點兒心里發(fā)毛：“怎么了？”

    徐穹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指著喻聞若說：“你來告訴她?！?/br>
    “告訴誰？”

    “徐楓?！?/br>
    喻聞若傻了：“啊？”

    徐穹掏出手機，一邊敲著手機鍵盤，嘴里一邊交代，好像又回復(fù)到了工作的狀態(tài)，“你來告訴徐楓鄒元朗的事，然后把剛才跟我說的那段話講給她聽……”

    “可是……”

    徐穹把手機屏幕豎到喻聞若面前，他看到了微信對話框上顯眼的“湯華導(dǎo)演”四個字。

    “我就能保證，你的小男朋友能得償所愿。”

    喻聞若咽了一下口水，眼看著湯華回復(fù)的那句“好啊，什么時候？”跳到了屏幕上。

    他迅速站起來，握了握徐穹的手：“成交?！?/br>
    作者有話要說：　　徐總：看你一張嘴這么能叭叭，你去唄。

    第73章

    電梯“叮”地一聲, 打開了。一條富麗堂皇的走廊出現(xiàn)在面前，三兩個穿著制服的服務(wù)生守在各自的包廂門前，走廊盡頭是紅絨面、金把手的兩扇大門。

    遲也沒動：“我緊張。”

    喻聞若看了他一眼, 沒好意思說他也緊張。

    “以后你去見女王也差不多是這個陣仗?！?/br>
    遲也莫名其妙地瞪著他。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當(dāng)初跟喻聞若說粉絲給他在英國買了個爵位做生日禮物的事, 所以沒領(lǐng)會這個笑話。喻聞若有點尷尬地抿了抿嘴, 握了一下他的手：“沒事, 湯華導(dǎo)演不吃人?！?/br>
    但那個小徐楓可能吃。

    遲也呼出一口氣，兩人走出電梯，并肩往盡頭那個房間去。喻聞若的吐槽不無道理, 這地方委實有一些浮夸, 因為是b.t旗下的飯店，墻上隨處可見品牌標(biāo)志性的花體logo，走廊弄得像個歐洲的美術(shù)館, 還有玻璃柜展出著b.t的高定珠寶。

    遲也沒忍住轉(zhuǎn)頭看路過的那條藍(lán)鉆項鏈：“這都是真的?。俊?/br>
    “真的。”喻聞若點點頭, 在他肩膀上帶了一下, “你要是喜歡還可以當(dāng)場買。”

    遲也的臉皺成一團, 覺得這個地方整體的風(fēng)格跟他印象里的湯華怎么都不符，畢竟她的電影多聚焦邊緣人群, 窮困的鄉(xiāng)鎮(zhèn)女人、城市角落里無人奉養(yǎng)的老人和祖國邊陲地帶的少數(shù)民族什么的，所有的訪談和幕后資料里湯華都是素面朝天的樣子。

    “誰挑的地方？”

    “徐穹。”

    “誰請客??？”

    “我?！?/br>
    遲也小聲地“嘶”了一下, 喻聞若還以為他要跟自己客氣客氣，正準(zhǔn)備說不用了，遲也十分二皮臉地湊到他耳邊輕聲道：“讓老公破費了~”

    喻聞若：“……”

    侍應(yīng)生為他們推開了包廂的門，徐穹的聲音已經(jīng)從里面?zhèn)髁顺鰜恚骸翱偹銇砝?！?/br>
    遲也立刻收斂了剛才那副輕佻樣子, 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徐總好，湯導(dǎo)好?！?/br>
    徐穹站了起來，湯華也站了起來, 專門跟喻聞若打招呼。喻聞若此前沒見過湯華，她看上去比徐穹年紀(jì)大一些，皮膚更黑，是一種很明顯在戶外曬出來的健康的顏色。沒化妝，但皮膚狀態(tài)不錯，兩頰飽滿，眼睛發(fā)亮。身上穿了一條棉麻質(zhì)地的裙子，寬松又隨意。遲也暗中松了口氣，這個湯華比較像他想象的樣子，他剛才有一絲恐懼，擔(dān)心一推門，后面是個珠光寶氣的女人。但這口氣還沒松完，心又提了起來——其實珠光寶氣的女人他還更擅長應(yīng)付一些。

    徐穹笑道：“都來齊了就坐吧?！彼S即轉(zhuǎn)頭朝包廂連著的陳列室喊，“小楓，來吃飯了?！?/br>
    徐楓從陳列室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另一個差不多年紀(jì)的女孩。她比喻聞若上次看見的時候更高了，干瘦，薄得像一片紙，頭發(fā)剪到齊肩，染成了鮮綠色，發(fā)根發(fā)黑，顯然已經(jīng)染了有段日子了。鼻子上穿了個環(huán)，脖子里還露出了一小塊紋身。她身邊那個應(yīng)該就是湯華的女兒，沒她高，但是看起來纖細(xì)柔和，完全繼承了她父親的好相貌。打扮得也中規(guī)中矩，平劉海，盤發(fā)，穿著鵝黃色的海馬毛高領(lǐng)毛衣。兩人站一塊兒，完全就是正反教材的對照組。

    喻聞若感覺她倆一起出來的時候，徐穹就已經(jīng)暗自嘆了口氣。

    湯華笑著攬了那個女孩兒一下，介紹道：“我女兒，傅冉秋。這是徐阿姨他們雜志的喻主編，那個是遲也，跟你爸爸一起在重慶拍戲呢?！?/br>
    傅冉秋很乖巧地跟喻聞若問好：“喻叔叔好。”然后轉(zhuǎn)向遲也，聲音明顯熱切了一點：“遲也哥哥好！”

    徐楓發(fā)出了一聲十分不以為然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