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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玉拉著聞靈出了胭脂鋪。 她踮起腳瞅來瞅去, 卻沒瞧見葉榮舟的影子,心中不免奇怪。 怎么叔公替阿姊出完氣就走了? 聞靈環(huán)視一周,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但她神色還算鎮(zhèn)定, 叫了謝懷玉和守在外頭的芍藥,三人一起去了原先約定的酒肆。 進(jìn)了一間包房, 聞靈跪坐在窗邊,低頭瞧底下人來人往的街道,沒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垂下眼睛, 掩住其中的情緒, 從袖中拿出方才剩下的一盒胭脂遞給謝懷玉。 “方才多謝四娘。” 謝懷玉一只手撐著下顎, 另一只手接過胭脂,嘻嘻笑了一下, 語氣意有所指。 “阿姊要謝的不是我,而是旁人?!?/br> 聞靈明知故問:“誰?” 謝懷玉往門邊看了看,像做賊似的湊過來小聲道:“自然是叔公他老人家。” 聞靈眼睫一顫。 那顆珍珠果然是葉榮舟打出來的。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齊三郎死的那日,在眾人面前突然摔倒, 如今想來也是他的手筆。 那么齊三郎的死...... “阿姊?!敝x懷玉放下胭脂,將手在她面前搖了搖,“想什么呢?” 聞靈回過神來,搖頭:“沒什么?!?/br> 謝懷玉嘆了口氣, 一雙杏眼眨了眨,給自己續(xù)上一杯黃酒。 “你這幅樣子啊, 跟我叔公這幾日是一模一樣,一臉心事重重的,你們不如學(xué)我, 我都要嫁給不喜歡的人了,還不是整日高高興興的?!?/br> 說起這個(gè),聞靈倒真有些佩服她。 謝懷玉對呂讓的不喜可是藏都藏不住,還能整日樂呵呵像沒事人似的,長安城里像她這樣的小娘子,恐怕找不出第二個(gè)。 想當(dāng)初,她知道自己要被送進(jìn)太師府的時(shí)候,可是怕的要命,險(xiǎn)些哭成個(gè)淚人。 “四娘你,倒是難得的玲瓏剔透心,天生一副樂觀的好性子。” 謝懷玉向聞靈舉杯,隨即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阿姊,你瞧?!彼钢T外那些跑來跑去,滿頭大汗的奴仆,“這些人也是爹生娘養(yǎng)的,可是因?yàn)槌錾肀百v,可能一場天災(zāi),就能斷了全家的口糧,為了活命,只能被賣做奴仆,給主人家賣命,要是碰上個(gè)好些的人家還好,否則便只能一輩子挨打受累,說不定什么時(shí)候便送了命?!?/br> 聞靈點(diǎn)頭。 長安城時(shí)下風(fēng)氣不正,貴族子弟喜愛攀比,為了面子,打死仆從的事情屢見不鮮,普通百姓無權(quán)無勢的,無故被打死的也不在少數(shù),民間怨聲載道,可是誰又會在乎? 就比如方才那家胭脂鋪的伙計(jì),他之所以在知道呂代柔的身份后那樣害怕,便是由此而來。 如若她使人將他打死,也不敢有人說什么,誰叫她是呂讓的jiejie? 謝懷玉放下酒杯,緩緩道:“那些人還算是幸運(yùn)的,大多數(shù)人連被賣做奴仆的機(jī)會都沒有,就不明不白的餓死、病死了,遇上天災(zāi),沒有糧食了,他們甚至要易子而食,才能活下去?!?/br> “所以相比他們,自己實(shí)屬幸運(yùn),生在這樣一個(gè)鐘鳴鼎食的家里,吃穿不愁,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嫁人就嫁人,她才不怕。 她握住聞靈的手,道:“阿姊,叔公說,你原先跟我一樣也是大家小姐,只是家里落敗了,才落得如此田地,可是我瞧你,從不自怨自艾,不管多難,總是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所以我也不能給你和叔公丟臉?!?/br> 聞靈的手一顫,她不想謝懷玉一個(gè)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郎能有如此胸襟和見地,倒是自己平日里小瞧了她。 她靜默一會兒,看著她悠悠道:“四娘,若是你叔公要回河西,你最好跟著他一起去。” 前世謝懷玉的結(jié)局她著實(shí)沒有印象,但她想,她身為葉榮舟的親人,留在長安,必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她的阿爹和舅舅保不了她。 謝懷玉面上滿是疑惑,不明白聞靈怎么會突然無緣無故的說上這么一句話。 葉榮舟在長安呆的好好的,為何要回河西去? 然而還沒問出口,便聽樓下傳來一陣喧鬧。 聞靈眉頭一跳,單手將窗子打開,兩人一起往下去看,只見樓下幾個(gè)衣衫襤褸的人正被幾個(gè)帶刀的金吾衛(wèi)給提著頭發(fā)往外走。 許是因?yàn)樘弁?,那幾個(gè)人大喊大叫,聲音不小,惹來不少人注意。 聞靈叫芍藥將伙計(jì)叫來詢問出了何事,伙計(jì)躬身道: “兩位客人不必驚慌,只是河南鬧饑荒,有不少人跑到咱們長安逃荒,守城的侍衛(wèi)沒注意,給放進(jìn)來幾個(gè),那幾個(gè)人進(jìn)了長安便跑到咱們西市來搶吃搶喝,如今已經(jīng)被帶走了,沒什么大事,兩位只管放心用飯便是?!?/br> 說完便躬身下去。 聞靈聽了這話,雙手慢慢握緊。 河南饑荒。 冥冥之中,天已經(jīng)要變了。 她叫芍藥關(guān)上門守在門口,走到謝懷玉身邊,將葉榮舟往日送她的那雙耳墜放入她手中,道:“回去告訴你叔公,我想見他?!?/br> ...... 與此同時(shí),呂代柔正皺著眉頭坐在馬車上數(shù)落華宣。 她揉著疼痛的膝蓋,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連一個(gè)男人的心都攏不住?這些日子他成日往那妖精那跑,你也沒半點(diǎn)辦法?” 華宣垂著腦袋跪下,上半身匍匐在地,嗡聲道:“娘子恕罪,是婢子無能,郎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