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靈搖頭：“不了，替我簪上道冠吧?！?/br>
    待穿戴完畢，外邊便響起敲門聲。

    芍藥手一抖，有些緊張得去瞧聞靈，卻見她笑了一下，對她道：“去開門吧?！?/br>
    門開，只見呂讓身穿一件暗紅色圓領(lǐng)長袍，腰系革帶，上墜各色玉佩、香囊，小刀。

    芍藥原本以為他定然是滿面怒氣，卻沒成想他神色倒是正常，一進門便問：“靈娘在哪兒？”

    語氣一如既往的和善。

    芍藥愣了一下，心中有萬般的疑惑，面上卻不顯露，只道：“娘子在正堂?！?/br>
    話音未落，呂讓便已經(jīng)大步往里走，芍藥慌忙跟上。

    聞靈從正堂里出來，正瞧見呂讓過來，她一如既往地對他行了個叉手禮，“將軍。”

    又是這樣，呂讓抿唇，眉心微皺。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已經(jīng)不愿意叫他五郎，轉(zhuǎn)而叫起了‘將軍’。

    從前他不大在意，如今聽來卻覺得分外的刺耳。

    將軍，將軍......

    他不喜歡她這樣叫他。

    他上前一步，要去攙扶她的手，她卻像早已預(yù)料到似的，先一步起身躲開。

    呂讓不自覺握緊拳頭。

    “靈娘，你怎么不喚我‘五郎’了？”他問。

    聞靈笑了一下，道：“將軍身份貴重，若是還同往日那般稱呼，便是無禮了?！?/br>
    她這話話里話外都是對他的敬重，把他說得好似他是她的神靈一般，可呂讓聽著，感受到的卻只有陌生。

    從里到外的陌生。

    他開始轉(zhuǎn)移話題，“今日是重陽節(jié)，就不要穿這身道袍了，反正過些時日——”

    他剛想說過些時日他便納她進府，她便不用穿的這樣樸素了，卻被她開口打斷。

    “將軍忘了我這里什么地方？這里是道觀，而我如今算是這里的觀主，是道士，穿道袍才符合身份，不是嗎？”

    呂讓啞然。

    他當(dāng)然知道，想當(dāng)初，還是他同意讓她出家，將她送到這偏僻的地方來的。

    呂讓自知在這件事上虧欠于她，便不再與她爭論，轉(zhuǎn)身道：“走吧。”

    聞靈懷抱拂塵，跟著他出門。

    一只腳踏出觀門，卻見周圍烏壓壓站了一群人，都是崇業(yè)坊的住戶，前來看熱鬧的。

    那些人的目光或是艷羨或是鄙夷，紛紛投射到聞靈身上。

    聞靈視而不見，跟著呂讓上馬，一行人出了崇業(yè)坊，往城外而去。

    一群人打馬出了十字街，在朱雀大街上飛快奔馳，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那呂將軍身邊的道姑是誰？”

    “你不知道？就是先前那位董太師的愛妾，方娘子?！?/br>
    “竟是她？都出家了還這般不守規(guī)矩，行事大膽出格，同男人糾纏不清，神仙真人看了都要氣死了吧？”

    “哎，人家那般姿色，怎么可能安于在那清冷的道觀里過一輩子，人家能得到呂將軍的寵愛是人家的福氣，莫不是你小心眼，嫉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的群眾在那一行人離去之后肆無忌憚地談?wù)撝勳`的面容、身體、經(jīng)歷和未來，更有甚者，還有那嘴不干凈的，與同伴用猥瑣的語氣談?wù)撝c男人可能發(fā)生過的每一場床事。

    人們?nèi)兆舆^得苦了，難免要找這‘苦’的源頭，他們不敢將這一切歸結(jié)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達官貴人身上，聞靈無親無故、沒有依仗，又是個女人，一個經(jīng)歷過兩代權(quán)臣的漂亮女人，沒有人比她更合適當(dāng)他們苦悶內(nèi)心的發(fā)泄口。

    久而久之，聞靈在他們心中便成了一個禍水，連小孩子提起她的名字都要‘淬’上一口。

    然而這些，聞靈都知道。

    前世，因為戰(zhàn)亂，那些人對她的態(tài)度，比今生還要惡劣百倍，那時，她成了‘紅顏禍水’，一個叫他們恨得牙根癢癢的‘紅顏禍水’。

    吃不飽了，怪她；穿不暖了，怪她；發(fā)生瘟疫，怪她；打敗仗了，依然怪她......

    最后，他們終于如愿以償，和呂讓一起將她殺死。

    所以如今，聞靈即便耳朵里聽到了什么，也只當(dāng)沒聽見。

    她要做的是牢牢抓住葉榮舟，然后，活下去。

    ......

    一行人來到長安城外一座高山腳下，待下了馬，便一起往山上爬去。

    山路上修有階梯，因此走得并不艱難。

    “此山喚作鳳凰山，山上風(fēng)光秀麗，風(fēng)景無限，待到山頂往下看，長安城的景象便可一覽無余，你不常出來，一回兒我?guī)闳ド缴系娘L(fēng)波亭坐坐。”

    呂讓背著手，一邊走一邊給身后的聞靈講解，卻見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心思根本沒有在自己身上，便有些生氣。

    “靈娘，我在同你說話，你可有在聽？”

    聞靈這才收回目光，沖他點點頭：“妾在聽，將軍，我也曾聽四娘提起過這里，如今一瞧，果然氣派。”

    聽她提起謝懷玉，呂讓的神色便有些不自在，他扭過頭去，未再說什么，只管往前走。

    大約半個時辰后，兩人終于來到山頂?shù)娘L(fēng)波亭。

    聞靈將懷中在半路摘下的幾株茱萸放在亭里的石桌上，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呂讓看著她，靜靜地不說話。

    山頂?shù)娘L(fēng)將聞靈的衣袖吹起，在空中舞動，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臉頰上因為長時間走路而起的紅暈漸漸褪去，顯露出白皙水滑的肌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