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很快就又消失了。

    正如它來時那樣猝不及防。

    這一天，皇室依舊宣告了婚約解除的事實(shí)，只是沒有解釋任何原因。

    沒有解釋，就會引來諸多猜測。

    而回到公爵府的溫洛，沒能順利見到自己的meimei。他先是遇見了非要探討家族領(lǐng)地財產(chǎn)問題的父親，被迫在城堡里耽擱了十來分鐘。費(fèi)爾曼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可疑得要命，于是溫洛冷著臉直接離開。

    剛推開門，迎面來了卡特夫人。

    她不說話，直接扇了溫洛一巴掌。動靜很大，溫洛的臉被打得偏過去，指痕迅速浮現(xiàn)。

    “你讓我惡心。”

    卡特夫人冷冷說道。

    溫洛沒有什么表情。他嘴里全是血，白皙的皮膚印著刺目的紅痕，然而說話時依舊平靜淡漠。

    “溫萊在哪里？”

    他問。

    不提還好，一提溫萊的名字，卡特夫人情緒失控，再次抬手。

    費(fèi)爾曼公爵趕忙擠過來，拽住她的手腕往旁邊拉：“你干什么？讓人看笑話嗎？”

    走廊角落站著幾個仆人，正偷偷窺視著這場鬧劇。

    卡特夫人眼淚都出來了，壓著嗓子喊：“做了讓人恥笑的事，還想怎么樣？都瘋了，瘋了……我看他也需要送去凈化……”

    溫洛驀地開口：“什么凈化？”

    卡特夫人突然就不吭聲了。

    溫洛看向費(fèi)爾曼公爵。這位父親目光躲閃，囁嚅道：“你別管了，我不追究你的錯，反正她不可能再蠱惑你了……”

    蠱惑。

    多可笑的措辭。

    和meimei的情事被捅破，并沒有讓溫洛感到恐懼難堪。他重復(fù)了自己的問題：“什么凈化？你們把她送去了哪里？”

    沒人愿意回答。

    溫洛右手握起一團(tuán)亮白的光。光又化為箭。鋒利嗡鳴的尖端，對準(zhǔn)了這對恐慌愕然的父母。

    卡特夫人捂住胸口，臉色煞白：“你在做什么？天啊……你真瘋了！我是你母親！”

    “我知道?！?/br>
    溫洛手指發(fā)力，青筋從手背一路蜿蜒至臂膀。他扯了扯嘴角，表情有點(diǎn)嘲諷。

    “我當(dāng)然知道。”

    眼看光箭要迸射而出，呆愣的費(fèi)爾曼率先坦白：“她沒事！我們把她送到教廷祭光塔——不是最底層的監(jiān)獄！是大主教冥想的庭院……大主教能夠幫她祛除體內(nèi)的污穢之物，凈化她的靈魂，讓她恢復(fù)以前那樣……”

    費(fèi)爾曼公爵的表述顛叁倒四。但也能聽明白大意。

    原來他們覺得，溫萊近期種種出格的行為，都是“靈魂被污染”的結(jié)果。也許溫萊被魔鬼附身，也許是在邊境巡游時沾染了不干凈的東西，所以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

    真可笑啊。

    溫洛覺得好笑，眉梢眼角都彎起了薄涼的弧度。

    “如果她瘋了?！?/br>
    他說，“如果她瘋了，也是你們害的。不，是倫納德家族與卡特家族共同的結(jié)果。兇手還包括一個我?！?/br>
    溫洛大踏步下樓往外走。身后是卡特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攔住他！不準(zhǔn)他出門！”

    最后一個字尚未說完，溫洛反手一揚(yáng)，光箭從費(fèi)爾曼夫婦之間穿過，深深釘進(jìn)裝飾著描金花紋的墻壁。

    沒人再能阻攔他。

    卡特夫人白著臉，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發(fā)不出半點(diǎn)兒聲音來。

    “那是我的孩子嗎？”

    良久，她抓住費(fèi)爾曼的胳膊，啞聲道，“那是我引以為傲的溫洛嗎？他怎么敢，怎么敢……”

    費(fèi)爾曼公爵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半晌回不過神來。想說句什么，又有仆人匆匆跑進(jìn)城堡，驚慌失措：“出事了，出事了，剛剛傳來的消息，第一王子殿下宣告與小姐取消婚約——”

    嘭！

    有什么東西在卡特夫人腦袋里炸開了。

    她直直倒了下去。

    費(fèi)爾曼公爵并不關(guān)心自己的妻子，焦急而驚愕地拽著仆人問：“怎么回事？誰送來的消息？倫納德這些人做決定難道不需要詢問我們的意見嗎！”

    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不妙的猜測。

    難道是溫萊多次偷情，又和兄長luanlun，這事兒被皇室知道了……

    就算知道又怎樣！

    小小的丑聞，不該影響這樁婚姻！

    早些年，倫納德家族之所以能立穩(wěn)腳跟，多虧了卡特家族的幫助。如今卡特家只想要個皇后，要個美滿的名聲，倫納德還要挑叁揀四嗎？

    費(fèi)爾曼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他穿好衣服，戴上禮帽，打算去皇宮質(zhì)問究竟。

    而另一邊，沖破阻撓離開府邸的溫洛，帶著下屬徑直趕往祭光塔。

    可笑的是，不久前，他剛從那里出來。

    為了調(diào)查高級魔法石的流通渠道，溫洛趕在畢業(yè)舞會前，親自去教廷拜訪幾個可疑的魔導(dǎo)師。事情進(jìn)行得很順利，他確定了那個和杜勒千金有私情的魔導(dǎo)師身份，還查到了克里斯·瓦倫喜歡從魔導(dǎo)師手里購買各種魔具的證據(jù)。

    然而，好運(yùn)氣到此為止。大主教聽聞溫洛到來，非要拉著他感受信仰的力量，叨叨叨的一晚上不肯結(jié)束。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同時也是西捷罕有的大魔導(dǎo)師，曾一眼看穿溫洛具備的魔法之力，所以多年來堅(jiān)持不懈勸說溫洛潛心學(xué)習(xí)白魔法，放棄世俗官職。

    溫洛無法離開，被迫失約溫萊。

    第二天早晨，他接收到溫萊的呼喚，派遣下屬去珀西城堡幫忙。據(jù)說溫萊受了傷，在返回的路途中買緊急藥物，又去紅房子見克里斯。隨后，克里斯死亡，伊芙·杜勒也沒有存活，紅房子甚至出現(xiàn)了魔鬼……

    趕往祭光塔的路上，溫洛聆聽著下屬事無巨細(xì)的匯報，眼底的神色越來越慌張。

    這種慌張感，在他被教廷人員阻截在塔外時，達(dá)到了極點(diǎn)。

    所有人——所有原本對他笑容親切的神職者，全都換上了防備冷漠的神情，告知他不得入內(nèi)。

    “我要見我的meimei?！睖芈尻愂鰜硪狻?/br>
    他們答道：“卡特小姐無法與人會面?！?/br>
    “這是大主教的意思嗎？”溫洛執(zhí)意追問。

    對面的人對視幾眼，回答道：“大主教支持皇室一切決定?！?/br>
    溫洛不問了。

    他確定，溫萊的處境并不如父母所說那般輕松。天真的費(fèi)爾曼夫婦在送走溫萊的時候，絕對不知道婚約解除的事實(shí)。而他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得知蘭因切特違背了協(xié)議，沒有施行合理的輿論安撫措施。

    皇室的確解除了婚約。

    但這更像是一種敵對的訊號，一種要和卡特家族撕破臉的前兆。

    溫洛問：“我真不可以進(jìn)去嗎？”

    回答他的，唯有沉默。

    溫洛抬起眼簾，望向遠(yuǎn)處高聳巍峨的塔。

    它看起來是那么肅穆莊嚴(yán)，神圣不可侵犯。然而塔底的監(jiān)獄，專用來關(guān)押犯了叛國罪與信仰罪的囚徒。

    溫萊修習(xí)黑魔法，是魔女，是違背光明信仰的“罪人”。

    想到此處，溫洛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怎么能進(jìn)祭光塔？

    她還受著傷。

    溫洛無法繼續(xù)想象。他深深恐懼著最糟糕的結(jié)果，情感壓過了理智，迫使他抬起手臂召喚光元素。

    “我要進(jìn)去?！?/br>
    光箭射向神職人員的剎那，溫洛輕聲自語。

    “我得進(jìn)去，帶我的meimei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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