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穆，出招吧！”

    她的聲音如清冽的泉水，緩緩滑過他的心間，卻是刻骨的寒意。

    他們終于還是走到了今日的這一步。

    蘇穆冷笑了一聲，心口卻在隱隱作痛，畢竟他方才在星海之上受了容淵的重創(chuàng)。

    雖然當(dāng)年鐘沁兒技藝一直在他之上，但畢竟是沉睡了百年，此時(shí)經(jīng)脈受損，又是短時(shí)間內(nèi)的強(qiáng)行提升修為，也未必就能贏他。

    他自知眼下與她已是不可能，數(shù)百年來的積怨如潮水翻滾，化為滔天的恨意。

    他想到這里，眉眼深沉了下來，瞳孔布滿肅殺冷意。

    “師妹，這一次我絕不會輸。”

    他持劍靜立，運(yùn)轉(zhuǎn)真氣，墨藍(lán)衣袍鼓動飛揚(yáng)，神情凝重。

    鐘沁兒容色平和，靜默著望向他，一手捏決，一手將含光橫在身前。

    此刻的她，眉眼被劍身雪光映得光華無限，如月下仙子，清冷高潔。

    蘇穆舉手揮劍，只見長劍如一道劃破蒼穹的閃電，銀光畢現(xiàn)。

    銀白光芒暴漲化作萬頃星光，密密麻麻就向著鐘沁兒傾落。

    她纖巧的身形被如織的劍影瞬間籠罩，銀白劍光又一次揚(yáng)起，她整個(gè)人被萬丈光芒耀得不見半點(diǎn)痕跡。

    蘇穆輕勾了勾唇，眉頭舒展了一些，卻仍緊緊盯住那團(tuán)劍光。

    只見一聲清亮的嘯聲響起，劍光之中一道幽藍(lán)的光影驟起，四下飛走，狀若游龍。

    藍(lán)色虛影在劍光之中越舞越盛，光芒不斷加強(qiáng)，竟似一條沖上云霄的驪龍，盤旋著直直沖頂。

    那些企圖束縛它的劍光緊鎖著藍(lán)光，卻仍被一沖而破，化作片片星光，碎了一地。

    鐘沁兒從劍影之中脫身，她人在半空之中，四周劍氣流轉(zhuǎn)，一道一道如飛舞的雪燕，上下盤旋。

    她一身雪白素衣立于其中，鬢發(fā)如云，面孔皎潔，看向他的雙眸冷若冰霜。

    蘇穆見她神色輕慢，不禁狠狠地咬緊牙根。

    “師妹不虧是天山派首徒，一百年過去了，你的劍還是如此凌厲?！?/br>
    鐘沁兒揚(yáng)眉笑了笑，“蘇穆，到我了?！?/br>
    話音剛落，她如一縷清風(fēng)撲面而至，劍招飄逸卻凌厲。

    刃若秋霜，落點(diǎn)精妙。

    她對劍意的參透本就在他之上，此刻劍意綿綿，劍氣如虹，一一向著蘇穆涌來。

    蘇穆被一道道流光飛舞的劍招逼得喘不過氣來，又尋不到她的破綻，只剩下抬手抵擋的份。

    若不是鐘沁兒的法力未能完全恢復(fù)，此刻他早已敗了。

    蘇穆深知鐘沁兒此時(shí)的經(jīng)脈仍未完成恢復(fù)，不過是勉力強(qiáng)行提升修為，在法力之上他仍有與她一搏的機(jī)會。

    他右手執(zhí)劍，身子翩然滑行后退至墻角，左掌聚了澎湃的靈力，向著鐘沁兒的方向用力推出。

    鐘沁兒早就盯緊他的一舉一動，眉眼微挑，

    身子凌空翻轉(zhuǎn)，避過了如浪般涌來的靈力。

    她在空中變換劍招，長劍一挽，激起一道幽藍(lán)的靈光，攜劍飛去，直直襲向蘇穆的面門。

    蘇穆左掌回收，如潮靈力又向后涌來。

    鐘沁兒不能硬擋，只能劍尖一挑，收了劍勢，再度躍起翻轉(zhuǎn)避開。

    兩人交手?jǐn)?shù)十回，鐘沁兒不敢與他正面相抗，但劍式靈動如行云流水，仍能逼得蘇穆節(jié)節(jié)敗退，只能在墻邊頑抗。

    一時(shí)之間，兩人實(shí)在是難分勝負(fù)。

    蘇穆腦中忽地靈光乍現(xiàn)，眸光一轉(zhuǎn)，眼神驟然變得陰鷙。

    他左掌雄厚的靈力聚起，再如潮水奔涌而出，卻是向著容淵的方向。

    鐘沁兒暗道不好，身形輕盈后躍，只得落到那團(tuán)纏住容淵的暗影風(fēng)暴之前，抬劍硬擋了一下。

    蘇穆這一下偷襲若是對著她，她可以完全避開，但是對著容淵，她只能替他全力擋住。

    她突受重?fù)簦谜鹪诮?jīng)脈之上，身形猛晃，全身劇痛，后退了數(shù)步。

    一縷鮮紅的血絲自嘴角涌出，淌過瑩白的下頜，落在黑色地面之上，點(diǎn)點(diǎn)滴滴。

    蘇穆見狀，乘勝追擊，直接打落了鐘沁兒的長劍。

    唯恐劍靈含光又出來助她，他直接將自己的長劍甩上去，又給劍身之上下了道禁制，牢牢壓制住了含光。

    鐘沁兒偏頭去望身后，蘇穆見她這樣的時(shí)刻還顧著容淵，頓時(shí)心生妒意。

    他面色鐵青，盛怒之下，一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嚨。

    鐘沁兒回眸望他，眼里滿是毫不掩飾的憤意，還有一分的嘲諷，似在諷刺他只有使詐才能勝她。

    蘇穆想起那一年在魔域入口，她也是這樣充滿恨意地看著他。

    “師妹，兵不厭詐?！彼淅涑雎?。

    鐘沁兒譏諷地笑了笑，面上卻是一種無怨無悔的神情。

    這一刻，蘇穆如五雷轟頂，心中皆是萬念俱灰。

    她的無怨無悔，全是為了容淵。

    她的心里早就沒有了他。

    明明那一年，聽她在昏迷之中柔情繾綣地叫出那一聲子期，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覺悟。

    但此刻，還是如此心痛。

    蘇穆恍惚想起從前，他第一次在天山見到鐘沁兒，她不過十二歲，剛剛?cè)腴T。

    容貌清麗，衣衫華美，對著俊朗如玉的他也是一副清冷的模樣。

    他本以為她是世家小姐，受不得半點(diǎn)苦痛，不出一年時(shí)間就會打退堂鼓，下山回家。

    誰知道，她對于艱難的修行從不叫苦叫痛，以堅(jiān)韌的心智更為嚴(yán)格地要求自己，且展現(xiàn)出超越常人的天賦，令他刮目相看。

    但她一心修煉，對他也從來和別的師兄弟一般，溫文爾雅之中有著一分的疏離。

    直到他們第一次下山試煉，在一群妖獸之中，他以一人之力救了她和一眾師弟師妹。

    從那天起，鐘沁兒看他的眼神漸漸才起了些變化。

    兩人彼此仰慕，開始越走越近，也曾花前月下，恩愛不疑，是何時(shí)起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

    “師妹……”

    蘇穆輕聲呢喃，心中鈍痛，目光漸漸變?nèi)?，看向面前如玉的容顏?/br>
    蘇穆緩緩低下身去，輕吻她的雙唇。

    鐘沁兒抬眸，憤怒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狠狠地咬了下去。

    蘇穆吃痛，嘴角被咬破，猛然起身，一掌用力拍在她的面上。

    她面孔抽痛，頰邊頓時(shí)泛起艷麗紅痕，狠狠咬住下唇。

    看得他心里又難受了起來，收斂狠厲的神色，溫柔地?fù)嶂拿骖a。

    “師妹，你若從了我，我就留你一條命，留師弟一個(gè)全尸?！?/br>
    鐘沁兒被他扼制得眼角含淚，聲音更是斷斷續(xù)續(xù)。

    “蘇穆……我和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我恨不得你現(xiàn)在就去死……”

    蘇穆面色一沉，五指用力，鐘沁兒纖細(xì)的脖頸在他掌中咯咯作響。

    他感覺到鐘沁兒渾身靈力游走，仿佛她再也控制不住那些驟然提升的靈力修為。

    他瞥了一眼遠(yuǎn)處兩柄交迭的長劍，冷笑出聲，“想我現(xiàn)在就死，你拿什么來殺我？”

    鐘沁兒默然不語，但是大口大口的鮮血卻從她嘴里冒出，如奔涌的噴泉，染得他的手指到處都是黏膩的血。

    蘇穆心底倏地一軟，手指力道放松了一些，

    看著面前蒼白如雪的嬌顏，眼神黯淡了下去。

    掌中忽然熱意如潮，燙得他輕蹙了蹙眉。

    他感應(yīng)到鐘沁兒體內(nèi)的靈力，正向著她的頭頂猛地聚集。

    難道，她就要死了？

    就在他怔松的瞬間，她卻忽然笑了，笑得明媚如叁月春光。

    就像一百多年兩人相對的每一日，她也是這樣對他笑的。

    可這樣的笑容，卻讓他整個(gè)人發(fā)慌起來。

    突然，一根纖長的銀針從她的腦后，猛然迸出，寒芒閃閃。

    這根銀針，正是當(dāng)年宗離封住她記憶的那一根。

    蘇穆大驚失色，正要抬掌去壓制，卻仍是慢了一步。

    忽然，那根銀針靈活調(diào)轉(zhuǎn)方向，疾速地朝著他的胸口猛刺過來。

    嚓的一聲。

    整根銀針，深深地扎進(jìn)了他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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