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小女皇道：“都出去罷?！?/br>
    她已經(jīng)做了幾個月的女皇，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大人那般積危甚重的語氣。她知道這種語氣能讓荀相滿意，也能讓更多的人覺得她有了一個帝王該有的風(fēng)范。

    天真浪漫的清裕公主漸漸的從眾人的眼中褪去，連她自己都沒有發(fā)覺，即使她在與母后私下的交談中，也已經(jīng)開始悄然換上了嚴(yán)肅沉郁的語氣。

    等宮人們盡皆從房間中退出并將房門關(guān)上后，荀相朝小女皇頷首道：“陛下，老規(guī)矩，去吧?！?/br>
    她和荀相的老規(guī)矩，就是從這堆奏折中挑出最敏感的她不好觸碰的那一類。

    并不是身為一個帝王最難處理的奏折，而是作為傀儡女皇不好碰觸的極為敏感的那一些。

    小女皇坐在高背椅上靜靜的翻，荀相便靜靜的煮水飲茶，靜靜的等著她。

    半個時辰后，小女皇給出了她的答案。她將那些棘手的奏折交給了荀相，荀相接過站起，坐下煮水飲茶的便換成了小女皇，高坐著翻看奏折的人便成了荀溯。

    角色轉(zhuǎn)換，小女皇坐在茶案前學(xué)著荀相的樣子悠悠的煮水燙杯。她抬手的弧度，包括細(xì)細(xì)以茶夾燙杯的角度都與荀相異常相似，這一刻她恍然覺得自己成為了那個廟堂的傳奇荀溯。

    她從前就聽過荀相的故事，各種各樣的故事。

    故事里的主人公雖都是荀相，但在各種各樣的故事里，他卻時而好時而壞。

    小時候她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同樣一個人有時候被說成了萬罪之源，有時候被說成了這世間最美好的一朵花。就連父皇和母后口中的荀相也不一樣，似乎每個人眼里都有一個截然不同的荀相。

    她被荀相扶上帝位的時候，她也是不明白的。

    她只是依照這自己的直覺，覺得荀相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可是在那個高高的位置上坐得久了，看多了下頭人們的神情變幻，再看那永遠(yuǎn)目色淡淡為她擋住所有攻擊的荀相，她便了解了那些荀相故事中的真相。

    真相是，荀相是一個奇怪的人。

    人們大多愿意讓自己看起來足夠的正人君子，足夠的純善美好，但荀溯卻不愿意。

    他習(xí)慣讓人看見他那如刀鋒般銳利的鋒芒，以時刻提醒那些有著虛妄念頭的隨時想要伺機(jī)反撲的人，他是一個危險的異常難啃的硬骨頭。

    就像是她如果遇到了難辦的問題，群臣勸諫時多會以天下蒼生的立場侃侃而談，再不濟(jì)也會站在她的角度點評一番如此這般行事后的得失功過，從各種角度向她闡述著作為開天辟地第一個女皇，她應(yīng)要有比男子更寬廣的胸懷，不論被人如何辱罵，都應(yīng)不動聲色寬宏大量。

    只有荀相，他會默默的拿走那讓她犯難的奏折，幽幽的問：“如此這般謫貶女皇，究竟是對女皇不滿，還是對本相不滿？”

    他很輕易的，將那些攻擊向她的刀劍擋在了他的身后。

    群臣都以為這是他多思多慮，疑心甚重的性格導(dǎo)致，但清裕知道，這是很溫柔的荀相在保護(hù)她，用他最擅長的方式不動聲色的方式保護(hù)著她。

    每一天，她都會抱著所有的奏折前往荀相所在的議事殿。

    所有人將她的這一行為看成是一個懦弱的傀儡將整個帝國的權(quán)柄如數(shù)上交與佞臣的動作，只有她清楚知道，這是荀相對她的保護(hù)。

    他將處理起來必然一片血腥的奏折拿走，將較難處理的挑出來一一教導(dǎo)，最后將海晏河清的稱頌交還給了清裕，讓她坐到她自己的大殿里慢慢的批復(fù)。

    看起來，荀相留給女皇的只有那些歌功頌德的奏折。他拿走了帝國所有需要使用權(quán)力才能處理的上書，并強(qiáng)硬清洗了那些對他心懷不忿企圖顛倒時局的所有人。

    朝堂內(nèi)外，一手遮天的荀相為他自己豎下了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敵人。

    他明明并非在馴養(yǎng)傀儡，卻偏偏要讓他的小女皇看起來像個傀儡。

    從清裕登基的第一天起，荀相就教她記住了一樣事情：大燕朝的荀溯，是一把穩(wěn)定皇權(quán)的刀。

    刀之所向，必然血流成河。

    荀相說：你想要坐穩(wěn)這寶座，必然需要血流成河。

    這個世界被男權(quán)把控良久，也被特權(quán)把控良久。想要重新將權(quán)柄分配，又無人愿意主動上交權(quán)力，那邊只有讓刀威懾一二。

    但荀相做的事情并不是威懾，他是真正的在用無數(shù)的鮮血來洗清他們的前路。

    沏好茶，不多久荀相便走了過來，將一份奏折遞給了清裕：“這份，看看?！?/br>
    這一份，是大理寺少卿袁燁的奏折。大理寺少卿袁燁，平民出身，因得到前宰相的青眼被破例提拔為少卿。他性子擰，又不畏強(qiáng)權(quán)，得罪了不少人，自從前宰相致士后，他雖屢破奇案，但官職卻再沒能寸進(jìn)。

    袁燁這奏折寫的是個很小事情的。他請旨重查一個一年前的案子，那人是個懸梁自盡的老書生。沒什么背景，自己也沒本事，死了死了就一副薄棺下了葬，袁燁又有些閃爍其詞，你都不知道他堂堂大理寺少卿請旨查這么個案子是要干什么。

    荀相指指袁燁的名字，對小女皇道：“這是我留給你的人。”

    一個荀溯欣賞的，卻未曾施恩過的人。

    這是他為小女皇留下的人。

    他在與清裕說，這個人是可以一用的棟梁，但小女皇敏銳的聽出了別的意思。

    清裕問：“荀相，你有一天會不在嗎？”

    她是荀相扶上帝位的，他希望在她這么一個女子的治下，燕國能真正進(jìn)入一個公平且公正的時代。為了這樣一個時代，他不惜血洗朝堂，也不惜留下佞臣的罵名，清裕以為她的時代便也會是他的時代，但今天荀相跟她說，他為她留下了一個人。

    所以，荀相并沒有準(zhǔn)備陪她到那個大治的天下。

    面對沉默的荀溯，清裕很堅持的再一次問：“荀相，有一天你會不會不在？”

    荀溯笑了笑，舉杯向著他的小女皇道：“陛下，臟了的刀是一定要丟棄掉的。否則，會臟了手啊。”

    他是一把層染鮮血的刀，這把刀臭名昭著，早已無法洗凈。

    那就應(yīng)該讓它在廢棄前盡全力做出自己最大的貢獻(xiàn)。

    荀溯幽幽道：“當(dāng)然要不在，海晏河清應(yīng)當(dāng)屬于清除了佞臣的明君。”

    清裕抿緊了唇，眼中微紅，眼角泛淚，但不過片刻，那眼角的紅和淚光就已經(jīng)悄然褪下。

    荀溯是刀，只能用于披荊斬棘。她合該成為羽翼漸豐的帝王，默默的在佞臣的眼皮下培植著自己的勢力，終有一日她勢力漸大蓋過荀溯，那一日便將成為荀溯的死期。

    她成為明君之日，便是親手鏟除掉佞臣的那日。

    清?？酥屏撕芫?，終于將心中滔天的駭浪壓下。她淺笑點頭：“原來是這樣的啊?！?/br>
    原來您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陪著我到您所希望的公正的時代呀。

    清裕忽而問：“您想要終歸故土嗎？”

    到了那個時候，您想要讓自己的遺體回到故土嗎？

    荀溯很認(rèn)真的想了想：“將我灑在天銘山上吧。”

    天銘山，大燕最高的那座山。

    清裕沒有去過，但聽人說站在天銘山的山頂，能夠俯瞰到大燕最美的風(fēng)光。

    在大燕的最高峰天銘山的山頂，應(yīng)該能看見這萬世的太平罷。

    清裕點點頭輕聲道：“好?！?/br>
    “卡！”

    陸導(dǎo)喊咔，半晌后茶案兩旁分坐的陳曦和飾演小女皇的李斯斯仍坐在那。

    道具組的人瞧著她們倆那氣氛特別沒去收茶案。工作人員經(jīng)驗豐富，知道那兩個人可能都還沒出戲，還需要一點時間緩緩。

    陳曦原本出戲挺難的，但好在她腦海里有個續(xù)命系統(tǒng)幫忙。提取情緒，導(dǎo)入，結(jié)算續(xù)命天數(shù)：3天。

    陳曦：……

    這破系統(tǒng)越來越摳了。

    今天這幾場戲其實情緒上來說是暗潮洶涌的，但不知道為什么最后結(jié)算的只有3天。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得到7天的續(xù)命時間了。

    這續(xù)命系統(tǒng)，也沒個說明書交待一下它到底是按照什么標(biāo)準(zhǔn)來兌換生命時長的。它還不會說話，連討價還價都不知道該找誰絮叨絮叨。

    最近這好幾個月，續(xù)命天數(shù)就一直浮動在1-4天之間，就像一個電量漸低的系統(tǒng)，因為維系的能源不夠?qū)е滤矝]辦法產(chǎn)出什么持久一點的生命時長。

    不過，因為《弒君》這部戲拍攝時間長，就算是每天只能得3天時間，陳曦這會兒也夠了。5、6個月拍完，樂觀點估計，能多得個兩年的生命時長吧。

    幸好這摳門的兌換是在陳曦差不多要進(jìn)《弒君》劇組才發(fā)生的，它要是剛穿來的時候就這么一副電量不足的模樣，以原主那種血虐的資源陳曦可能還沒等到影視資源就嗝屁了。

    所以，總的來說陳曦還是幸運(yùn)的。

    接下來的幾場戲都是鄭菲和影帝蕭盛的對手戲。

    影帝蕭盛基本跟荀溯這角色沒什么照面，他演的就是荀溯所說的那個為小女皇精心挑選的大理寺少卿袁燁。

    他將經(jīng)由一場陳年舊案，查到先帝時的一樁作弊案，再由那案查到左思源左大人的身上。

    接下來的這幾場戲都是袁燁在查案。

    查案的時候當(dāng)然還有與女主角挽風(fēng)的感情糾葛，以及挽風(fēng)利用自己與袁燁的感情糾葛，成功迅速的把袁燁的懷疑目光吸引到左思源身上的故事推進(jìn)。

    這整部戲的感情方面都著墨甚少，但陸天陸大導(dǎo)演的戲從不讓人失望。即使著墨甚少，情到之時你依然能突然之間被觸動得內(nèi)心微顫。

    為了演出這樣的效果，扮演小女皇的李斯斯小朋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小朋友本來閱歷就少，但要演出女皇從單純的小公主逐漸變成可以獨當(dāng)一面穩(wěn)住朝局的小女皇，她需要一直不停的轉(zhuǎn)換自己的人設(shè)。

    這對一個才只七八歲的孩子來說，真的挺難。

    好在小孩不僅非常有靈氣，還非?？炭?。只要可以，她就會主動讓陸天，讓鄭菲，讓蕭盛他們幾個幫忙講講戲。這三位都是大咖，講戲自然沒得說。后來也不知道小朋友怎么發(fā)現(xiàn)的，她開始纏著陳曦講戲。

    其實她們兩個都是配角，出鏡的時候都不是太多，不過對自己高標(biāo)準(zhǔn)嚴(yán)要求肯定沒錯。

    小小的小朋友，這敬業(yè)精神好多大人都趕不上，陳曦對小孩印象挺好，也很熱情地跟她分析角色再講講戲，一來二去她跟小朋友就混熟了。

    這會兒陳曦靠著系統(tǒng)很快的出了戲，抬頭一看，小朋友還耷著眼睛望著杯里的茶水，神情沉郁，一看就是還沒出戲呢。

    陳曦揉了揉小朋友的頭，恢復(fù)了正常的說話音調(diào)道：“李斯斯，下戲啦！”

    每次，她只要換回她自己的聲音，李斯斯就能很快出戲，大概是因為一秒想起了她是個女的。

    今天她這一喊，自然也一樣。

    李斯斯回過神，趕緊站起來讓開了道具。

    道具組的工作人員們一擁而上，把這古樸的茶具抬下去了。

    去卸妝的時候，李斯斯問陳曦：“jiejie，你說這世界上真存在荀溯這樣的人嗎？”

    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著荀溯這樣為了理想，不惜遺臭萬年的人。他一早準(zhǔn)備好了帶著所有的罵名而去，將干凈的穩(wěn)固的歸心的朝堂交給了他的小女皇。

    陳曦?fù)釗嵝∨笥训念^道：“古往今來，為理想甘愿獻(xiàn)身的人不少，你再長大點可以看看歷史呀。不過，荀溯實在算不上什么好人呀。”

    李斯斯人還比較小，還沒有成長到足夠了解人性的復(fù)雜面，也還沒成長到能深刻的理解各歷史事件，所以陳曦點到即止。卸了妝，跟小姑娘和小姑娘陪戲的mama說了再見，陳曦便回去休息了。

    在《云劫》播完一個月后，陳曦迎來了她的又一打醬油劇集《庭前花又落》。

    這部劇只在□□網(wǎng)播放，前期宣傳不大，主演也都叫不上名字，因為沒什么流量，上線前后的關(guān)注度并不高。

    都已經(jīng)播出5、6集了，一點討論度都沒有。

    這就是流量當(dāng)?shù)赖臅r代里，小網(wǎng)劇的尷尬之處。因為沒有流量，整部劇都缺乏話題和熱度。

    又因為沒有話題和熱度，更沒有人愿意浪費(fèi)時間進(jìn)來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