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萌只在房間門口站了一小會兒，然后就悄悄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尹萌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她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

    這幾天也不例外。

    噩夢的事情有時候毫無規(guī)律。有時候是齊榮在考場上發(fā)生意外，有時候是自己去學(xué)校的路上突然出事……很多很多五花八門。但出現(xiàn)最多的，還是自己在河里溺水。

    夢境的開始往往是小時候，尹忠國帶她去游泳。剛開始兩個人只是縣城體育館的游泳池里，后來周圍的環(huán)境天旋地轉(zhuǎn)，突然就變成了那條河。她在河中心撲騰著，驚慌失措地大喊著，尹忠國站在岸上，毫不猶豫地脫了上衣跳下河里救她……

    尹萌竭力大喊：“別下來，別，不要……”但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來。

    河水隨著風(fēng)浪，一道又一道地往她嘴里鉆。喉嚨、鼻子、眼睛，被河水灌得難受至極。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越來越近，自己在河水中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等她再睜開眼，自己就已經(jīng)躺到了河邊。她從地上坐起來，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全是濕的，像是被人剛從河里撈上來的一般。周圍圍了很多很多的人，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什么，但她一個字都聽不清。不遠(yuǎn)處的地上，尹忠國躺在那里。他身邊的水氤氳開來，濕漉漉的一片，好像什么都跟他下水之前一樣，只是人沒有了呼吸……

    ……

    祝梨沖進(jìn)房間的時候，一摸尹萌的額頭，就知道她一定是發(fā)燒了。

    今天一早，祝梨給尹萌發(fā)消息、打電話他沒收到回復(fù)。如果放在平時她或許沒有多想，但畢竟這段時間特殊，祝梨想也沒想，立刻就背上包來了尹萌家，果然是出事了。

    畢竟還是大清早，趙芳只當(dāng)是尹萌還沒起，并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祝梨把尹萌扶起來，輕聲問：“萌萌，醒一醒。先把退燒藥吃了再睡，能聽到我說話嗎？”

    尹萌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就著祝梨的手把退燒藥吃了。

    祝梨剛把她放平在床上，人又立刻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祝梨把藥箱收拾好，轉(zhuǎn)身幫她蓋好被子的時候，才看見她眼角一滴又一滴匯成小溪一般的淚珠，嘴里喃喃著：“齊榮……爸爸……”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再往后的話，就更是聽不真切了。

    祝梨把她安頓好，轉(zhuǎn)身拿出手機(jī)，糾結(jié)片刻，仍是給齊榮發(fā)了條消息。

    【你什么時候考完試？如果可以的話，早點回來吧?！?/br>
    她原本想再加一句關(guān)于萌萌的情況，但為了防止齊榮多想，她發(fā)出去之前又默默刪掉了。

    只希望齊榮能盡快解決完競賽的事，早點回來陪陪萌萌。

    ……

    尹萌模模糊糊的，感覺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的她越來越累，身子疲憊，精神也很累。

    有時候夢里也會有她喜歡的事情發(fā)生。比如給她一個完整的童年，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爸爸沒有發(fā)生意外，mama也一直陪在她身邊，家里條件雖然沒有那么優(yōu)渥，但三代同堂也很和樂幸福……

    但夢里再幸福，潛意識里她卻仍舊覺得哪里好像缺失了些什么。

    她沉浸在這樣的夢境里，直到有一天，她跟爸爸mama還有奶奶一起坐在自家院子里，看著二樓房間的窗戶，才猛然記起。

    確實少了一些東西。

    所有的記憶里，都消失了那個男生的身影。

    那個男生，會在院子門口跟大黃一起玩，會因為不想她再找錯人主動把黃發(fā)染成黑色，會在她被欺負(fù)的時候站出來幫她出頭，還會一邊說她幼稚，一邊學(xué)著她的樣子對著圣誕樹許下自己的愿望……

    那個男生啊，明明內(nèi)心是那樣溫柔的人，表現(xiàn)出來的卻總是剛硬和尖利的刺。

    他是她光是想到，就會從心底里覺得溫暖，充滿力量的存在。

    他的名字是——

    “齊榮……”尹萌低聲喊著。

    她不自覺地伸手，往空氣里虛虛地一探，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但沒有的……

    尹萌意識突然有了一瞬間的清明。她意識到，那個男生此時在別的城市，正在奮筆疾書，或者，為了競賽而做準(zhǔn)備。

    空氣中的手頓了頓。

    知道再怎么虛抓也是徒勞，于是悄悄地收緊，準(zhǔn)備慢慢縮回身側(cè)。

    卻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緊接著，她聽到了男生的回應(yīng)。

    “我在?！?/br>
    好似炎熱的火爐當(dāng)中唯一的一抹清泉，把她混沌的世界里拉扯而出。

    尹萌渾身一震。

    她幾乎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終于睜開眼。

    夢境當(dāng)中的一切瞬間遠(yuǎn)去了，視野中出現(xiàn)的是自己的房間。頭頂年邁的風(fēng)扇正吱呀吱呀地轉(zhuǎn)動著，整個房間只有床頭的臺燈勉強(qiáng)照明，昏暗的光線下分辨不清現(xiàn)在的時間，只能看清楚眼前的人，正坐在床邊，低頭望著自己的齊榮。

    等等——

    齊榮？

    尹萌眨了眨眼，目光迷蒙地落在齊榮身上，即便是再遲鈍的大腦，此時也覺得他的存在有些意外。

    “還認(rèn)得我是誰？”齊榮開口，語氣不怎么明朗。

    尹萌有些懵地看著他。

    該不會現(xiàn)在才是在做夢吧？

    “還難受嗎？”齊榮皺著眉。這呆滯的反應(yīng)，該不會是燒糊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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