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著如此龐大的觀眾數(shù)量，一個熱門角色的商業(yè)價值是天文數(shù)字，公司自然是不遺余力打造人氣，各式手段層出不窮。

    但，也有那么一些人，什么也不需要做，他便已是天之驕子。

    房間中最寬闊的屏幕上，實習生又看見那只眼睛。

    一只狹長的鳳眼。

    眸色烏黑，卻隱隱泛著一點赤紅。那眼睛看了過來，卻又像是沒看過來，不過是漫不經(jīng)心地掠了一下。它不要看你。因那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里。

    實習生想，我知道那是誰了。

    那古人世界里，天下畏懼的梟主。世人生死，人間太平，像是那人一念之間的事。

    ——不過在公司這里，他代號A05。目前最炙手可熱的角色。

    實習生低低一聲嘆息。收回視線，翻開冊子，開始做事。論壇一登進去，管理員賬號下有極為詳細的角色信息，編號，照片，論壇熱度，周邊銷量，本月營收額……

    沒數(shù)據(jù)時只是耳聞，如今具體數(shù)字擺在眼前，才知道那鳳眼的主人究竟有多受人追捧。幾乎有點嚇人。

    一旁的女人道，“你是醫(yī)務組的？”

    “對，上周剛來。”

    “上過手術(shù)嗎？”

    “沒，旁觀而已。”頓了頓，又低聲自嘲一句，“旁觀也沒旁觀完?！?/br>
    半路就跑了。

    女人安慰道，“剛來都這樣，它們太像人了。”

    實習生露出個虛弱的笑。翻著角色資料，不小心鼠標一歪點錯了地方，把幾千頁的角色資料拉到了最后一頁。

    那上面是一張略顯熟悉的面容。一個蒼白靜美的姑娘。A09。熱度和營收都是0。

    也不該是0吧。先前一個燒火做飯的E987好歹也有幾百塊。

    實習生朝著旁邊的女人問了問。

    女人先是往這邊隨意瞥了一眼，說，“它是原始地的吧。原始地跟展區(qū)不一樣，那邊暫時沒有攝像頭，那邊的仿生人還沒上架，觀眾沒有見過，怎么會有收益。展區(qū)的才會上直播?！彼噶酥笣M房間的直播屏幕。

    “哦……”

    女人忽湊了過來，把電腦屏幕上那張照片盯住了，“……它竟然沒上架。”

    “??？”

    “我在運營組干了這么多年，很有經(jīng)驗。這個仿生人要是上架，一定是熱門角色，大熱的那種。”又看了看照片邊上的資料，道，“這么有潛力的一個，怎么十幾年一直放在原始地不出來？怪了?！?/br>
    “呃……”

    實習生想，其實不出來好啊。

    隔壁工位上驀地一陣小sao亂，十幾塊屏幕同時一變，上面映著同一個場景，前后左右不同的角度。那是喜堂。熱熱鬧鬧的喜宴現(xiàn)場，該拜天地了，一身盛裝的新娘子竟是莫名哭了起來。

    有人道，“C44，C44，它怎么又出問題了？快把它的管理芯片連上?！?/br>
    有人手忙腳亂地在鍵盤上敲。

    屏幕上的新娘子哭著哭著，摸上左手手背，身體微顫，似有痛苦。不多時平靜下來了，一旁的喜娘過來詢問，她答得乖巧。喜宴繼續(xù)了。

    有人擦掉冷汗，長吁一口氣?！安铧c又扣錢。”

    “真是的，C44這周第幾次出問題了？自從婚約定下它就一直出問題，管理芯片用了又用，連開顱都兩三次了。今天直播，這么多人看，又出岔子?！?/br>
    實習生道，“因為她不想嫁吧。”

    眾人看向他。

    實習生道，“她不想嫁。即使強迫她嫁，她還是不想。所以剛才哭了?！?/br>
    眾人看他一身實習生裝扮，笑了，“它們哪有什么想不想的，它們又不是人。這些其實都是正常故障，控制好了就行了?！?/br>
    實習生不答，只看著那畫面。

    眾人也不再理會他，繼續(xù)工作了。

    那畫面上，熱熱鬧鬧的喜宴，人人在笑，說這樁姻緣定要長長久久、百年好合，又說新娘子溫柔賢淑，定能做個很得人心的官家太太。

    而新娘子穿著大紅的喜服，沉默著，一拜了天地，二拜了高堂，三又朝著臉上一顆大痣的新郎拜了下去。

    紅蓋頭嚴嚴實實遮了臉，誰也看不清表情。

    “好姻緣就是這樣了。”人們笑說。

    第十五章

    實習生埋頭在運營組忙了一日，回醫(yī)務組那邊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了。

    醫(yī)生已結(jié)束手術(shù)，在休息室里喝茶。這茶清苦，喝下去不是為了品嘗，而是為了以最短的時間填飽肚子——這是一杯營養(yǎng)茶，他喝完就要去給別的仿生人做下一臺手術(shù)。忙得很。

    實習生一走進來，醫(yī)生抬眼看他，道，“去運營組感覺怎么樣？”

    “感覺像騙人騙了一天?！?/br>
    “當然，”醫(yī)生道，“那是運營組。今晚加個班吧?！?/br>
    “啊？”

    “A09短短三天開顱兩次，亂七八糟的藥打了這么多，今天晚上狀態(tài)可能不太好。你去看著。”

    “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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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點。

    外面大概已入了夜了，但公司大樓層層燈火通明，沒有晝夜之分。

    銀灰色的金屬房間里，燈光再亮，也泛著銀灰色的死氣。各式儀器連著導管，也是無聲無息。

    玻璃罩里的人在沉睡。一張漂亮的臉，安靜而面無血色，疲憊至極。若非呼吸面罩上薄薄的水霧，還以為已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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