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師冷哼一聲。

    冷哼，通常是示威，表示在接下來的談話對(duì)峙中，自己絕不會(huì)處在下風(fēng)，是傲慢十足的，要在氣勢(shì)上將敵人壓倒。

    然，走進(jìn)來的兩個(gè)人，誰也沒跟他說話。

    鷹炙打了個(gè)呵欠，有點(diǎn)困倦，而燕歸不過是望著壁上燈火出神。

    金太師：“……”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石室里，響起一陣咕咕聲。

    鷹炙道，“燕歸，你吃過早膳么？”

    燕歸答，“吃過了?！?/br>
    鷹炙道，“我也吃過了?！鳖D了頓，又說，“你現(xiàn)在餓了么？”

    “沒有?！?/br>
    “我也沒有。”

    兩人一同看向石室中那唯一沒吃早膳的第三人。金太師已是餓得很了。昨日宴上出于謹(jǐn)慎，滿桌珍饈卻一筷子也沒動(dòng)過，進(jìn)了牢房，更是不會(huì)有人來喂飯。

    鷹炙道，“主上可曾提過要給太師吃飯？”

    燕歸道，“沒有?！?/br>
    “但若是一直餓著，太師可能會(huì)餓死?！?/br>
    “嗯?！?/br>
    “這該如何是好？”

    “不知道?！?/br>
    “燕歸，你怎么總什么也不知道？”

    “哦?！?/br>
    “唉。”

    一番議論后，兩人又不說話了，一個(gè)打呵欠，一個(gè)看石壁。終于老太師熬不住了?！傲莱堑拇椭溃媸遣煌瑢こ?。”

    鷹炙十分謙虛?！斑^獎(jiǎng)了。”

    太師慍道，“這天底下豈有餓死客人的主家？”

    鷹炙道，“許是沒有。”

    “那便拿飯食來！”

    “可主上今早沒說過要給太師吃飯?！?/br>
    “他今早有沒有說過要給你吃飯？”

    鷹炙回想一陣。進(jìn)食是件常事，哪用得著人天天刻意叮囑?！皼]有?！?/br>
    “那么你吃了么？”

    “吃了。”

    “他沒說讓你吃飯，你為什么吃了？”

    “他也沒說不讓我吃。”

    “那么他有沒有說不讓我吃？”

    “沒有?！?/br>
    太師已怒。“那——便——拿——飯——食——來！”

    聲音震蕩在巨大石室里，好似連燭火給震得也晃了晃。

    鷹炙思忖一陣?！把鄽w，他說的似也有幾分道理。再說，俗話道——長久不吃東西，餓了肚子，要出事情的?！?/br>
    “嗯。”

    “那你便到廚房去拿些吃食來吧。”

    “哦?！?/br>
    姑娘轉(zhuǎn)身往囚房外走了，留下兩個(gè)男人在身后巨大的石室里，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老的那個(gè)聲音越說越高，若不是手被鎖住了，幾乎就要拍起椅子來，而年輕的那個(gè)木訥耿直，接話接得那樣老實(shí)，卻讓另一個(gè)人越發(fā)出離憤怒。

    也還挺可愛的。

    走出這倒數(shù)第二間囚房，進(jìn)了廊道上，一股若有若無的寒風(fēng)從黑暗處吹出來。

    姑娘駐足，朝著那方向望過去。

    那是六道城湖底石窟地牢的最后一間囚室。鐵欄粗壯，內(nèi)里無光，寂無聲息。只看著，也令人毛骨生寒。

    連懷著江山壁下落的京城貴人金太師也不過是放在了次要位置。

    那最后的囚中之囚，究竟是為何人準(zhǔn)備？

    -

    “自然是那個(gè)人。”鷹炙說。

    第二十二章

    燕歸道，“那個(gè)人？”

    鷹炙搖了搖頭，嘆道，“燕歸，即使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世間事幾近一無所知——也不該連那個(gè)人也不知道?！?/br>
    姑娘微微一怔。

    石窟陰冷，壁上點(diǎn)點(diǎn)燭火投下的光影是明暗交疊的，輪廓模糊不清，有如鬼影暗生。

    鷹炙認(rèn)真道，“世上最危險(xiǎn)的，莫過于不測之事。而這世上最為莫測的，便是那個(gè)人?！?/br>
    燕歸喃喃道，“……是么?！?/br>
    她把拎來的漆木食盒放在地上，鷹炙走過去，將食盒打開，又把里面飯菜一一拿出來，一盤盤整齊列在地上。佳肴仍溫?zé)?，石室中頓時(shí)菜香四溢。

    鷹炙把一雙筷子遞在姑娘手上，她頓了頓，接過了。他自顧自往地上坐，手里捧著碗熱騰騰的白米飯，一面夾菜，一面說話。動(dòng)作極是自然。

    金太師在一旁瞪著眼睛沒說話。

    “那個(gè)人可謂傳奇，翻手云，覆手雨，世間動(dòng)亂大多與他有關(guān)?！彼f。

    “……哦?！?/br>
    “他行走天下，四處興風(fēng)作浪，沒人擋得了，哪怕是帝京朝堂，也不過是隨意玩弄，皇帝權(quán)臣敢怒不敢言。”

    “……哦。”

    “坊間暗巷、塞外沙場、深宮舊苑，乃至街邊隨意一家茶樓賭場……據(jù)說天底下沒有他不曾涉足的地方?？扇羰强桃庖?，卻從來沒人能找得到他?！?/br>
    “……哦?！?/br>
    “世間人人都知道有那樣一個(gè)人，事跡之可怖，足令小兒夜啼。然，竟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br>
    姑娘這次沉默得更久些。“……哦。”

    鷹炙把滿滿一筷子的菜塞進(jìn)嘴里，大口嚼了咽下去，又道，“我每說一句，你便能應(yīng)一句，看來你對(duì)那人算是很有興趣?！?/br>
    “嗯。”

    鷹炙又道，“怎么不吃？你不餓么？”

    姑娘朝椅子瞥了一眼?！坝幸稽c(diǎn)。”

    “吃吧。”

    “嗯?！?/br>
    于是姑娘也坐了下來，白米飯盛了一碗，伸了筷子夾菜吃。府中主人在吃食上十分講究，廚子早被訓(xùn)得很好，大盤小盤，都是色香味全，各有風(fēng)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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