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母后的手指，嬋羽的視線看向左邊的一幅畫像，那是宣宗陛下，大父的jiejie，父皇的姑母，永安攝政大長公主贏嬰。她從來沒有登基當(dāng)上皇帝，宣宗是父皇在她死后追封的，同時葬入帝陵，得享奉先殿供奉，可以說她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尊貴的女人。但是畫像上的她卻并不像個女人，她有著比大父更凌厲的面部輪廓，整張面孔看上去不茍言笑，就連衣服也是諸侯王的服色，看不出一絲女性特質(zhì)。

    “岳師父上課時講過，那是姑祖母宣宗陛下贏嬰。”嬋羽如實(shí)回答。

    “不錯，”衛(wèi)皇后站起身，走向那副畫像，抬頭仰視，她的語氣中充滿崇拜之情，“太宗莊皇帝的長女。你可知道，當(dāng)年太宗陛下原本并不想把皇位傳給你大父，而是想要傳給她?！?/br>
    嬋羽眨眨眼睛：“岳師傅說這只是傳聞，太宗陛下從來沒有這么說過。而且宣宗陛下是女人，女人是不能繼承皇位的。”

    衛(wèi)皇后不屑地哼了一聲：“宣宗陛下沒有當(dāng)上皇帝，并不是因?yàn)樗桥?，而是你大父生下了你的父皇，而宣宗陛下始終沒有結(jié)婚生子，太宗陛下為了江山后繼有人，才選擇傳位于惠帝，但是他一直屬意讓宣宗陛下輔政?；莸垴{崩的時候，你父皇還沒有你現(xiàn)在大，宣宗身為攝政大長公主，完全有能力取而代之，但是她沒有，而是效法周公輔佐幼帝，最終在你父皇成年后又還政于他。”

    “岳師父也是這么說的，史書上都贊美宣宗陛下的德行和才干。”嬋羽木木地說，她不知道母后為什么提起這位姑祖母，早在自己出生之前，她就已經(jīng)死了呀。

    衛(wèi)皇后嘆了口氣：“宣宗陛下一生輔佐了三位皇帝，死后極盡哀榮。嬋羽啊，在這個宮里，有無數(shù)的人在盯著我們，盯著我們的的位子，離開了這個位子，我們什么都不是，頭銜賦予我們的權(quán)力，而這一切的來源都是你的父皇。”

    嬋羽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衛(wèi)皇后站直身子，望著宣宗的畫像，抬頭挺胸地說道：“孩子，好好看著她，記住她，做和她一樣的女人，百年之后葬入帝陵，你的畫像也要高高地掛在這奉先殿的前殿，而不是像母后一樣，只能在后殿和后妃們排在一起，以后你的子子孫孫也會像今天你一樣，跪在這里，看著你的畫像，暗暗下決心要成為和你一樣的人?！?/br>
    “可是……岳師父說女人是不能當(dāng)皇帝的，姑祖母是追封的皇帝，不是真正的皇帝，以后也不會有女人當(dāng)皇帝的。”嬋羽猶豫地說。

    “哼，岳誼說這話，真該打死，”衛(wèi)皇后扶著女兒的肩膀繼續(xù)說道：“你聽好，只要我還在這個皇后的位置上一天，就一定會扶著你和你弟弟走下去，但母后總有一天是要離開你們的，而你父皇和太宗陛下不一樣，他有兩個兒子，也許很快就會有第三個……你弟弟和你大父一樣身體不好，如果有一天母后不在你們身邊了，我希望你要像你的姑祖母宣宗陛下一樣，輔佐你的弟弟，絕對不要把我們的權(quán)力，把我們的地位放手交給別人，答應(yīng)我。”

    衛(wèi)皇后說的鄭重，嬋羽只能點(diǎn)頭，但心中并不解其意，又不敢反駁。

    “這天下現(xiàn)在是你父皇的，將來就是你弟弟和你的?！毙l(wèi)皇后斬釘截鐵地說。

    嬋羽永遠(yuǎn)記得衛(wèi)皇后說那一番話時候的眼神，有火焰在她的瞳孔里閃耀。

    【注1】廟號：在隋以前，并不是每個皇帝都有廟號，只有文治武功和德行卓著者方可入廟奉祀，唐以后，每個皇帝才有了自己的廟號。本文中莊帝、惠帝都是謚號。

    第八章 以史為鑒（上）

    贏澈原本想趁著岳師傅抽背《商君書》的時候偷偷遛進(jìn)溫室殿，貓著腰，不著痕跡地爬到最靠近殿門的那一張紅木案幾后，以此來掩蓋自己冬至休沐后的第一次遲到。食時二刻正式開始上課，岳師傅習(xí)慣花兩刻鐘的時間choucha背書，通常他都是閉著眼睛跪坐在師者的案幾前，若誰背的卡殼他便提醒一二字，一般不會睜開眼睛。背書的順序是按照溫室殿中案幾排列的順序，由前到后，前三后二，剛好容得下五位學(xué)生。贏凈永遠(yuǎn)第一個到，然后是岳家兄弟和胞姐嬋羽。嬋羽很少能比岳家兄弟來的早，她離遲到往往是一步之遙，在這一點(diǎn)上姐弟倆倒是出奇的一致。這也就意味著等自己到達(dá)的時候，choucha背書的環(huán)節(jié)已經(jīng)結(jié)束，而岳師傅完全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來的如此之晚。

    他的計劃是如此周密，以至于太過自信，貓著腰爬進(jìn)溫室殿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嬋羽正坐在最靠近殿門的案幾上，不懷好意地斜眼看著自己笑，而殿中唯一空著的案幾是第一排正中間，正對著岳師傅。

    贏澈真是服了嬋羽，她就比自己早來一刻鐘，就像出生那天一樣，真是什么東西都得和她搶。

    “你起開，這是我的位置?！壁A澈爬到嬋羽跟前悄悄說。

    嬋羽巋然不動：“我不，案上又沒寫你的名字。”

    我今天就寫上！贏澈暗暗咬牙，抬起胳膊肘捅了一下胞姐的肋骨，想攆走她，她卻“哎”的一聲歪在地上。贏凈背書的聲音停下來，岳師傅的眼睛睜開，贏澈的秘密潛入計劃徹底宣告失敗，一場懲罰在所難免。

    “你干嘛，我沒使勁兒啊，”贏澈下意識伸手去扶她，卻突然靈機(jī)一動，“jiejie你沒事吧？師傅，我jiejie看上去可能摔壞了，我得趕緊帶她去看太醫(yī)，”說著就要攙起嬋羽，拉著她往門外跑，悄聲對她耳語，“你快裝得疼一點(diǎn)，哎喲幾聲，咱倆都不用上課了，快點(diǎn)，”說著又伸手要去擰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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