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說阿凈吧，這孩子話少，在朕面前話更少，說話做事總比別人慢一步。”

    岳誼絲毫不拖泥帶水：“陛下，公子凈少年老成，能夠深思熟慮，沉得住氣，不冒進(jìn)，不喜形于色，這些都是難得的寶貴品質(zhì)?！?/br>
    贏驄笑：“所以朕把你的小孫子岳攸平安排給他做伴讀，那孩子活潑天真，能帶著阿凈也輕松點(diǎn)兒，不能一天到晚皺著眉像個(gè)老頭子似的。阿澈呢？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了，混世魔王似的。”

    “陛下圣明，”岳誼繼續(xù)，“公子澈慧極，心口有個(gè)勇字。雖然淘氣不假，但在讀書上卻絲毫不亞于公子凈，凡著作篇章，他讀上三兩遍便可背誦如流，天賦實(shí)高。只是——”

    只是之前的話都沒有意義。

    贏驄問道：“只是什么？”

    岳誼深吸一口氣，平視贏驄的目光：“任性真率，但恐至剛易折?！?/br>
    換贏驄沉默良久，忽然換了輕松的語氣：“說說嬋羽吧，這三個(gè)孩子同一天出生的，性子卻天差地別，都說朕這個(gè)女兒從長相到性格都像姑母宣宗陛下，你是宣宗時(shí)候的丞相，你覺得呢？”

    岳誼微微頷首：“長公主聰悟，有口辯之才，惜女郎也?！?/br>
    贏驄板起面孔：“如果讓岳太傅選的話，誰可堪大任？”

    岳誼此刻像鋸了嘴的葫蘆，伏地長跪不起。

    “朕恕你無罪，”贏驄步步緊逼，“如果讓你選，兩位公子你選哪一個(gè)？”

    燎爐內(nèi)的炭火熊熊燃燒，青銅漏刻的水滴滴落下，岳誼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回答，伏在地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

    贏驄長嘆一聲：“退下吧。”

    望著岳誼佝僂的背影走出宣室殿，贏驄對著空曠的大殿開口說道：“出來吧?！?/br>
    僧人和行者從影壁后走出，正是天孤和天傷。

    自從二人施針將贏驄從昏迷狀態(tài)中喚醒，便受封為左國師和右國師，賜宮中自由行走。國師本是虛位，乃是帝王對宗教徒中一些德才兼?zhèn)涞母呷私o予的稱號，以示尊崇。

    贏驄醒后便將自己在夢中所見青、白、黑三龍奪珠之情狀據(jù)實(shí)相告，兼又從替身僧無為處得知，當(dāng)年二子出生的那一夜，正是天孤天傷做出“雙龍降世”的預(yù)言，便更加對二人信任有加。便也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疑惑和盤托出——說好的是“龑龑在天，龍行龘龘，圣人出世，國運(yùn)昌隆”的讖語，一切預(yù)兆都是青白兩條龍，那自己夢中出現(xiàn)的黑龍又是從何而來？

    “莫不是來自異域的居心叵測之輩，想要篡奪皇位？”贏驄不由得想到海龍王，開始思忖自己的懷柔招安之策是否太過溫和，斬草除根是不是更省心。

    天孤和尚搖搖頭：“龍自來是東方祥瑞神獸，地位尊崇，且陛下夢中所見又是一條黑龍，大秦屬水德，尚黑，預(yù)示著這條黑龍血統(tǒng)高貴，不會(huì)是異族。”

    “那何故這黑龍是最近才出現(xiàn)在朕的夢中？而非一早就有預(yù)兆？”贏驄依然不解。

    天孤和尚和天傷行者對視一眼，道：“陛下曾提及，在云端一開始見到的是青白二龍奪珠，黑龍是后面才出現(xiàn)的。”

    “不錯(cuò)，”贏驄回想當(dāng)日夢境，“原本只是一團(tuán)黑氣，朕還當(dāng)它是烏云，卻突然化成龍形，來勢洶洶。”

    天傷行者從容道：“龍聚氣而生，從云而行，陛下夢中的黑龍初時(shí)乃一團(tuán)云氣，而后聚形，應(yīng)是黑龍將出未出之兆?！?/br>
    天孤和尚附和：“天孤近日來夜觀天象，也發(fā)現(xiàn)中天帝星太陽星耀閃爍，太陽化氣為權(quán)貴，敢問宮中最近是否有貴人臨產(chǎn)？”

    是有一位，贏驄暗暗思忖，論出身，還真是權(quán)貴。

    贏驄偏頭問坤倫：“薛夫人的產(chǎn)期大約是何時(shí)？”

    坤倫伸手掐指算了算：“回陛下，大約還有三個(gè)月。”

    “告訴皇后，好生照料，不得有任何閃失。”贏驄安下心來。

    天孤和尚捻著佛珠：“這便說的通了，既有龍氣，只是還未降世，尚未聚形。黑龍入夢，恭喜陛下，即將再得貴子?！?/br>
    天傷行者卻有些悲憫地道：“龍性至霸。陛下已為真龍?zhí)熳?，又有青白二位龍子，如今第三位龍子也即將出世，四龍共處一室，恐有顛覆之?zāi)?！?/br>
    “十四師弟，”天孤和尚警惕，“不要危言聳聽?！?/br>
    “無妨，”贏驄氣定神閑，“十四師父，何為顛覆之災(zāi)？”

    天傷行者微微搖頭：“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注1】群龍無首，不利朝綱；國本【注2】未立，名分不詳；自然要有小人蠢蠢欲動(dòng)，上下攛掇，久而久之，國家自然有傾覆之危。”

    那個(gè)夢的后半段贏驄沒有告訴天孤和天傷，瞎眼老宮女梅列沙啞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我看到三條龍盤踞在你的屋頂……你只能選一個(gè)繼承你的寶座，但最終的結(jié)果不取決于你的選擇……”

    贏驄不得不相信，因?yàn)槊妨芯驮?jīng)言中過一回。

    他感覺自己的頭仿佛如針扎般地疼痛，揚(yáng)了揚(yáng)手：“朕知道了，兩位國師請自便吧。”

    【注1】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出自《易經(jīng)》第十二卦“否卦”，九五爻，休否，大人擊；其亡其亡，系于包桑。引申意為：居安思危，警戒覆亡。

    【注2】國本：古代特指確立皇位繼承人，建立太子為國本。

    第二十一章 尋金故紙堆

    “去找金坆！去找金坆?。∪フ医饒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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