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驄的目光看向他：“為什么？你親眼見過？”

    “我……”贏凈頓了頓，“這個……可能是一種虛指，不是真的化成一條龍或者一只鳳，而是以另外一種形式……”

    “好了，要是哪天你真的見到了，記得告訴朕一聲，咱們一道去看看?，F(xiàn)在，說說你最近都看了什么書？”

    贏凈恭謹(jǐn)答道：“孩兒最近在讀《商君書》?！?/br>
    贏驄頗有興趣地走到他跟前：“好啊，讀到哪一篇了？”

    “《說民》?！?/br>
    “讀的懂嗎？”

    贏凈頓了一頓，說：“不太讀的懂?！?/br>
    贏驄背著手：“哪一段不懂，說來與朕聽，朕給你講講?！?/br>
    贏凈深吸了一口氣，背誦道：“用善，則民親其親；任jian，則民親其制。合而復(fù)者，善也；別而規(guī)者，jian也。章善，則過匿；任jian，則罪誅。過匿，則民勝法；罪誅，則法勝民?！薄咀?】

    贏驄背著雙手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哪里沒懂？”

    贏凈作答：“孩兒不明白的是，為什么任用jian民治理，百姓就會遵守法制，過錯就會得到懲罰？使民眾疏遠(yuǎn)分開，相互監(jiān)督就能夠保證國家能夠治理好呢？”

    贏驄面向門外，悠悠道：“阿凈最近是不是儒家的經(jīng)義看了不少？”

    贏凈一時語塞，沒料到父皇會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自己的問題。

    贏驄轉(zhuǎn)過身，朗聲道：“要搞明白你的問題，就要先明白何為‘善民’，何為‘jian民’。在你剛才背的這段話里，善民指的是那些顧全道義，踐行仁義之說，注重家族宗族私情的人，他們藐視國家法度，沽名釣譽(yù)，可謂善民不善；而jian民指的是不顧及宗法情義，敢于在國家法令面前，勇敢舉報不法的家人親屬而受到國家封賞的人，這些人在儒家眼里自然是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之人，但從國家法度的層面看，可謂jian人不jian！朕這么說，你能理解商君的深意了嗎？”

    贏凈低頭想了想，答道：“商君的意思是要我們勇于大義滅親？”

    贏驄道：“商君的意思是，一個國家若人治大于法治，那么民眾就會相互聯(lián)合起來掩蓋彼此的過失，以為法不責(zé)眾，國家就會因此腐敗衰弱下去；但如果法治大于一切，那么民眾在一言一行的時候就會首先想到自己的言行是否合乎法規(guī)，有法理的尺度約束，自然會規(guī)行矩步，這樣國家才會強(qiáng)大！”

    贏凈點頭：“孩兒明白了?！?/br>
    贏驄的語氣變得嚴(yán)厲：“回去好好再通讀、精讀《商君書》，好好體悟商君變法的真意！嬋羽！你最近又讀了什么書？”

    嬋羽沒料到父皇突然叫到自己，剛挾起來的一塊海棠酥和手中的筷子一同應(yīng)聲落地，身邊的瑚璉忙又用干凈的筷子挾了一塊放入她的碗中。

    嬋羽連忙站起身來回話：“回父皇，孩兒最近讀《論語》?！?/br>
    “嗯，有什么心得想法？”

    “孩兒覺得孔子、儒家仇視女人。‘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分明就是把女子和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小人相提并論，實乃……實乃迂腐！”

    贏驄冷笑一聲：“小小年紀(jì)，你又知道什么是迂腐了？這話是岳太傅教給你的？”

    嬋羽搖頭：“不是，是孩兒自己悟到的?！?/br>
    “朕就知道是你自己斷章取義，”贏驄走近嬋羽，用指節(jié)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這句話你連斷句都斷錯！應(yīng)該是‘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鬃诱f這句話的時候剛剛從衛(wèi)國回來，被衛(wèi)國的國君欺騙，還被衛(wèi)國國君身邊的小人和媵妾仗勢愚弄，因此才有此嘆，而非一言以蔽之。你呢，就讀了一句，便覺得自己可以凌駕于先賢之上了嗎？”

    見父皇語氣嚴(yán)厲，嬋羽低頭：“孩兒知錯了?！?/br>
    贏驄冷冷道：“回去好好讀《春秋》和《左傳》，下次要是再這么糊里糊涂的，可別怪朕罰你?！?/br>
    衛(wèi)皇后自覺面子上掛不住，也嚴(yán)肅道：“你們都聽見了？回去都認(rèn)真讀書，父皇一問你們就露怯……”

    嬋羽突然發(fā)出了奇怪的“嗬嗬”聲，贏澈忍不住向她看去，只見她的臉色煞白，用手捂著肚子，突然開始嘔吐，嘔吐物直噴射到案前的地上，在座所有的人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瑚璉一手撫著她的背，一邊用眼神四處求助。場面一時混亂。

    嬋羽的嘔吐沒有停止，等她的胃里沒有東西可以吐的時候，她開始嘔血，一大灘吐在地上，還沾在衣服和袖子上。贏澈看見他們的母后大聲地嘶吼了一聲“不——”，然后像一只發(fā)了瘋的母狼一樣從上首席位上沖下來，扯開圍在嬋羽身邊的人，將女兒抱在懷中。

    衛(wèi)皇后緊緊地?fù)е鴭扔穑ひ羯硢?，泣不成聲，而嬋羽還在嘔血，她的臉上、身上、手上全是血跡。而衛(wèi)皇后則用顫抖的聲音不停地說：“不要……不要……傳太醫(yī)！傳太醫(yī)！嬋羽，你看看母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要……”

    整個太醫(yī)署的太醫(yī)全部來到宣室殿，雖然人多，但是井然有序，把脈的、催吐的、檢查嬋羽嘔吐物的、檢查案席上剩下的食物的……

    贏澈環(huán)視一周，姨丈岳駿德在跪下磕頭謝罪，表弟岳攸平嚇得哇哇大哭，被姨母景陽公主抱在懷里，捂住嘴巴，但壓抑的哭聲依然在殿內(nèi)回響，讓人心中不安；表哥岳攸至抓住了贏凈，兩個人臉色發(fā)綠；母后的釵環(huán)落地，頭發(fā)散亂，胸前身上沾著大片大片嬋羽嘔吐出來的血跡，她的哭聲像母獸的低吼，絕望而哀怨，若不是被父皇緊緊抓住，她一定會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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