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薛家祖孫打錯了算盤，就連老天都幫我。陛下還年輕，會有源源不斷的女孩充實后宮，但是等到她們生出孩子，孩子順利長大，我的兒子早就坐穩(wěn)了儲君的位子。如果宣宗陛下能活得久一點，岳駿德的詹事之職應(yīng)該由我來擔任，我不該以某某人的妻子，某某人的母親活在世間，我應(yīng)該是衛(wèi)栗陽，只是衛(wèi)栗陽。衛(wèi)皇后不止一次地羨慕太醫(yī)令周玙，宮里的人稱她為大人，她因醫(yī)術(shù)受到尊敬，她收了弟子將自己的醫(yī)術(shù)傳授給他們，她始終充滿無欲無求的平和，因為她沒有軟肋。一個人愛的人越多，軟肋就越多。

    婚姻改變了我的命運，衛(wèi)皇后在失眠的夜里常常想這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婚姻給了我聰明伶俐（但調(diào)皮）的孩子，也剝奪了我的理想和抱負，而今我只能為我的一雙兒女籌謀打算，與市井婦人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

    她喊了一聲嬋羽，女孩從高高的梯子上蹦下來，落地時摔了一跤，她爬起來拍拍膝上的灰塵，一瘸一拐地跑到母親跟前來。衛(wèi)皇后檢查她的雙腿，幸好只是擦破點皮，卻依然嚴厲地批評了她。孩子啊，外面的猛獸那么多，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害。

    見女兒悶悶不樂，衛(wèi)皇后掏出手帕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你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總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行？”

    “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當公主！”女兒有著孩子氣的執(zhí)拗。

    “孩子話，”衛(wèi)皇后露出微笑，心里的一部分在流淚，“女孩子總要嫁人的?！辈还苣阍覆辉敢?，像周玙那樣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是鳳毛麟角。

    衛(wèi)皇后替嬋羽披上獺兔皮的斗篷，白色的毛皮裹著她白里透紅的臉龐，讓她看上去像一只健康的小熊。她心里的一部分想讓女兒放開手腳去做一番事業(yè)，像她的兄弟們一樣，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理想，成為宣宗陛下那樣，或者比宣宗陛下走的再遠一點。但是另一部分卻說出了完全相反的話：“可不能野心太大啊，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讓你父皇憐惜你，為你選一個好駙馬，明白嗎？”

    第五十五章 花朝大會（下）

    宴席于日中二刻正式開始。

    父皇坐在麟德殿的中席，母后和慕冬公主的生母薛夫人分列左右，贏澈和母后同席，嬋羽坐在左側(cè)下首的第一席，同席的是杜栩先生；坐在嬋羽對面右側(cè)下首第一席的是賈美人和贏凈母子。

    慕冬公主被奶娘抱出來從父皇和母后那里開始一一傳看，左右國師和父皇的替身僧無為師父紛紛說了幾句吉祥話，并且為她賜福。

    麟德殿里，眾人享用果仁鮮汁海蜇頭、腌黃鱔魚、涮羊肘、鍋巴軟餅煸菇菌和煨煎糖椒甜雞柳，席間還提供大壺的葡萄蜜酒、烈酒和酸甜的沙棘汁。樂師在賓客身后敲打編鐘，絲竹班子一首一首演奏楚地和異域的歌謠，殿中央有舞姬伴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每當節(jié)慶，宮里都是這一套，嬋羽沒什么興趣，反正這一切也不是給我準備的。反倒是身旁的杜栩饒有興致，對菜肴和歌舞都贊不絕口。

    “我會一直是帝國唯一的公主嗎？”

    在那個北風呼嘯的冬夜，嬋羽向那個被火盆圍繞的瞎眼老宮女問出了這個突然沖進她腦子里的問題。

    你不會是唯一。老宮女的答案不斷地在嬋羽耳邊重復，無論是醒時還是夢里。

    我從來都不是唯一，嬋羽暗暗地想，我從來沒有過屬于自己的生日和宴會。嬋羽和兩個弟弟同一天出生，先后只差一刻鐘，嬋羽的百日正好趕上九月初九重陽，據(jù)母后說是和贏凈、贏澈一起辦的，父皇大赦天下，大宴賓客，祭祀宗廟，長安城整整熱鬧了一個月。自此她每一個生日都是跟自己這兩個兄弟一起過的，從來沒有屬于自己單獨的特別的一次。

    接下來是贈禮時間。按照傳統(tǒng)，所有宗室和大諸侯都要為皇室的新成員送上禮物。

    作為小公主的曾大父，長興侯薛彭祖送上一套純金打造的項圈并金手鐲金腳鐲各一對，圈鐲上還鑲著小鈴鐺，奶娘立即為慕冬佩戴上，隨著嬰兒小手小腳的晃動，金鈴鐺發(fā)出悅耳的響聲，席間一片贊嘆。

    永嘉侯崔固獻上一套純銀打造的餐具，都是按照幼兒的尺寸打造，看上去像是一套熠熠生輝的玩具。

    “嬋羽，你可知永嘉侯的轄地在何處？”杜栩不放過任何一個考察學生的機會。

    “永嘉侯崔氏鎮(zhèn)守隴西、北地和九原三郡，乃老秦人發(fā)源之地。崔氏的血統(tǒng)往上追溯與贏秦氏同源，”嬋羽嘗了一口宮人端上來的清燉鹿rou，“西北戈壁環(huán)境艱苦，但礦產(chǎn)豐饒，尤以銀礦最盛?！?/br>
    安陸侯裴周因病未能來長安，他命他的長女裴氏帶來了送給慕冬公主的禮物——一盒珍貴的紅參。“紅參大補元氣，益氣攝血，”裴夫人解釋道，“紅參切薄片熬湯最為滋補，參須泡茶養(yǎng)心安神。”薛夫人派女官收下，笑著道謝。

    衛(wèi)皇后則與裴夫人寒暄幾句，要嬋羽與安陸侯的長孫見禮。

    嬋羽向著裴夫人母子所坐的席位看去，隔得有點遠，裴長孫看著與自己年紀相仿，沒太看得清長相，嬋羽點了點頭示意。

    永昌侯竇庸獻上一塊虎皮，薛夫人客客氣氣地收下了。竇庸又拍了幾下手掌，四行少女走了進來，一共十六個人，各個秀美絕倫。永昌侯說這是特意為陛下挑選的美女，以做充裕后宮，為帝國綿延子嗣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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