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爾還是沒有反應(yīng)。

    他放下筷子，心下一緊，“你……不打算留校了？”

    歡爾這才搖搖頭，并且搖頭的力氣越來越大，她直接抱住他，“我就是覺得……我……我們……”

    “嚇我一跳?！本皸t回過神拍拍她后背，“我先過去安置好了等你，最多再有一年就熬出來了?！?/br>
    歡爾松開人，定定看著他糾正，“半年，最多半年?！?/br>
    “你的項目不是……”

    “我申請了提前回去，昨天剛申請的。”歡爾做個深呼吸平復情緒，“棲遲，我們好像做了同一件事?！?/br>
    在我向你快步奔去的同時，你正急速向我跑來。

    這樣一件浪漫而認真的事。

    景棲遲難掩激動，一把抱起人在小小房間里原地轉(zhuǎn)了三圈，直到歡爾拍他肩膀吵著頭暈，這才將人放下來。

    歡爾嬌嗔地埋怨，“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說呀？”

    “正式通知才下來不久，我想親眼看到你知道后的樣子?！本皸t撓頭笑笑，又道，“你也沒和我說啊。”

    “申請剛遞上去，導師還沒批。”歡爾拉著他坐下，“快吃飯，要涼了。”

    景棲遲大口吃著，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怎么好端端的要提前回去？”

    “就是……”歡爾放慢速度咀嚼，借此思考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我在這里過得挺不開心的。雖然組里同事都很好，環(huán)境資源也是一流，但……我導師 David 放養(yǎng)，平時不太能見到，副導 Mark……我和他不太合得來。”

    “剛才給你打電話那個人？”

    歡爾點點頭，娓娓說起做出決定的原因，“Mark 最初讓我做一些私活，我做了也交了，但我不服氣啊，那些原本就是他自己的工作。大概有兩次，我就把這件事跟 David 說了，大老板可能找他談話了吧。反正自那之后他沒再讓我做過，可我的課題他也……”歡爾口吻里帶些自嘲，“可能我達不到他的要求吧，這半年課題進度遠不如在國內(nèi)的時候，就像好運氣都用完了，這里不對那里也不對，壓力很大?！?/br>
    景棲遲沉默著，眼神復雜地看著她。

    “吃飯呀，你這樣我說不下去?！?/br>
    他只能低頭吃飯，明明前一刻滋味豐富的餐食現(xiàn)在卻變得索然無味。

    “這里面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一旦認定他針對我，就覺得處處都在針對我。其實 Mark 學術(shù)水平不錯，也發(fā)過重量級論文，他的確有資格做我的副導。只是……”歡爾輕輕嘆一口氣，“我沒辦法與他長期共事。我想你，想家，想老丁，想從前自由自在做實驗搞研究的日子，我想回去?！?/br>
    “你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會給他人下定義的人?！本皸t望著她，一字一頓，“所以，不要認定自己有錯。”

    歡爾牽牽嘴角，“你就這么相信我？”

    “相信。”景棲遲語氣不容置疑。

    陳歡爾是窩里橫，可她又比任何人都護犢。大學時有次兩人一起吃飯聽到鄰桌說邱里閑話，又是轉(zhuǎn)系靠關(guān)系又是富二代目中無人，各種難堪字眼層出不窮。歡爾氣洶洶走過去告訴他們嘴不用我現(xiàn)在就給你們縫上，憑什么根本不知道就判斷別人。未知的事，不了解的人不應(yīng)該去定義，這是歡爾的準則，景棲遲對此一清二楚。

    她絕不會平白無故去認定“針對”。

    “總之，”歡爾繼續(xù)說道，“我跟老丁也通過電話了，他巴不得我回去，應(yīng)該問題不大?！?/br>
    景棲遲捏捏她的臉，“我等你。”

    歡爾笑，“怎么個等法？”

    “就，”他稍作停頓，“多賺點錢，少要點嫁妝，明媒正娶讓你落戶?！?/br>
    “少要嫁妝？”

    “沒有也行。”景棲遲將最后幾塊排骨一股腦推到她面前，“街坊住著，賠本我也得把人弄過來不是?！?/br>
    周一一早歡爾去學校，兩小時后，景棲遲按導航路徑找過去。

    他成功打聽到 Mark 辦公室，拿本書裝作本校學生在走廊里遠遠盯著那里的動靜。

    提前在官網(wǎng)看過資料，他知道對方的模樣。

    約莫半小時，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穿西裝的白人男子獨自推門進入。

    景棲遲看看四周，深吸一口氣走近敲門。

    “e in.”他聽到準入許可。

    Mark 皺眉，顯然對來者身份一無所知。

    “我是歡爾……”景棲遲調(diào)整稱謂，“陳的未婚夫?！?/br>
    Mark 起身，禮貌招呼過后與他握手，“有什么事嗎？”

    在景棲遲看來，對方與地鐵上那些路人并無二致。

    “作為她的家人，”景棲遲拿出比在公司做匯報更莊重的態(tài)度，清清楚楚說出那套演練幾遍的英文說辭，“我聽歡爾說了一些關(guān)于學業(yè)的事，也許我不夠客觀，但我認為她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評價。”

    Mark 皺眉，他已經(jīng)意識到來者不善。

    “具體指什么？”

    除去開場白，景棲遲當然也演練過對方的反應(yīng)，提問在意料之中。

    “具體細節(jié)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彼槐安豢褐币晫Ψ剑熬拖駳g爾的能力你應(yīng)該同樣比我更清楚?！?/br>
    Mark 有些慍怒，“如果是來說專業(yè)，我更希望陳本人過來與我交談。”

    “專業(yè)上的事我當然沒有權(quán)利置評，歡爾說過她很敬重你的研究成果?！本皸t語氣緩和些，“站在我的立場，我只關(guān)心她在這里是不是開心，能否像從前一樣施展拳腳去實現(xiàn)她的夢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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