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珠低著頭，沉默許久，她開口道：“我去見見他吧?！?/br>
    有這么一個男人，在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后還喜歡著她，便是拒絕，柳玉珠也該當面與他說清楚，算是對少時情分的一個了斷。

    叫哥哥jiejie在院子里等著，柳玉珠去了廳堂。

    門開著，但柳儀、柳銀珠站得都比較遠，保證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小丫鬟櫻桃端著茶水從廚房出來了，見姐弟倆站在外面，面露疑惑。

    柳儀笑著擺擺手，讓她先回廚房等著。

    櫻桃瞥眼廳堂，退回了廚房。

    廳堂。

    柳玉珠一進來，謝清宴便激動地離開椅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柳玉珠昨夜未能仔細打量謝清宴，此時一看，就發(fā)現(xiàn)謝清宴與她記憶中的謝家哥哥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她十二三歲情竇初開時，謝清宴也才十六七歲，是個青澀簡單的少年，會偷偷送她從府城帶來的糕點，會在她看過去的時候臉紅。

    眼前的謝清宴，已經(jīng)是個官員了，更是一個孩子的父親，眉眼五官都已長開，成熟偉岸，與記憶只有些許重合。

    “玉珠，你，你都知道了吧？那你還愿意嫁我嗎？”

    見她只是目光平和地打量自己，謝清宴緊張地問。

    他一點都沒覺得柳玉珠變了，她還像記憶中那么美，目光仍是那么單純，笑起來令他心動。

    柳玉珠從回憶中走出來，面對謝清宴熾熱的目光，她低下頭，道：“我已另有心上人了，以前的事，謝公子都忘了吧，那時候你我都還小，當不得真的?！?/br>
    進京之前，有謝清宴這么一個俊俏且身世不俗的公子喜歡她，柳玉珠怎么可能不喜歡，不高興？

    但那都是很淺薄的感情，譬如她進京做宮女后，會想家，會想爹娘jiejie，想得夜里偷偷哭，卻從未怎么想過那個謝家公子。歸根結(jié)底，她與謝清宴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回憶，那些簡單日常的相處，就像一縷柔和的春風(fēng)，迎面吹來的時候很舒服，卻因為停留的時間太短，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柳玉珠不知道自己在謝清宴的回憶中是什么模樣，謝清宴于她，便是那縷短暫的春風(fēng)，失去后會有一絲悵然，但也只是一點點悵然罷了。

    謝清宴沒想到自己輾轉(zhuǎn)一夜，等到的卻是這種結(jié)果。

    “是，陸詢嗎？”他聲音艱澀地問。

    柳玉珠點點頭。

    謝清宴攥緊雙拳：“他對你呢？他喜歡你嗎？想娶你為妻嗎？還是只是……”

    他的聲音開始不穩(wěn)，柳玉珠在他說出更多沖動之言前打斷了他，露出一個心如止水的笑：“他怎么想都與我無關(guān)，我只知道，我心里有他了，假如他來提親，我必然答應(yīng)，他不來，于我也沒有什么損害，等哥哥考完，我隨jiejie回甘泉縣就是?！?/br>
    謝清宴不懂：“你為什么會喜歡他？他明明……”

    柳玉珠懇求地看過來：“那是我與他的私事，我們可以不談嗎？”

    謝清宴臉色一變，意識到那些話會讓她難受，他克制地忍了下去。

    柳玉珠感謝他的君子之風(fēng)，垂眸道：“我來見你，一是道謝，謝謝你還記得我，還愿意娶我。二是道別，無論我是否會留在京城，你我都將是不同路上的人，絕無在一起的可能，我只愿你一生安好、前程似錦。”

    謝清宴不想道別，不想再錯過她：“如果，如果陸詢只想納你做妾，你也不愿嫁我為妻嗎？”

    柳玉珠笑，低聲道：“我喜歡他，但我寧可離開，也不會給他做妾。我不嫁你，是因為我喜歡他了，我若嫁你，我自己不會開心，你也不會開心?！?/br>
    謝清宴翻涌的情緒，都因為她這些話沉寂了下去。

    歸根結(jié)底，他仍然有情，她卻早已無意。

    “是我唐突了?！敝x清宴退后兩步，低頭朝柳玉珠行禮，“玉珠meimei，今日一別，你我大概再難相見，我也祝你一生安好、心想事成?！?/br>
    柳玉珠笑著還禮。

    謝清宴最后看她一眼，苦笑離去。

    很快，柳儀、柳銀珠便都知道m(xù)eimei拒絕了謝清宴的提親。

    柳玉珠對哥哥說：“是我配不上他了。”

    柳儀自然心疼meimei，心疼過后，他繼續(xù)去書房苦讀。

    柳銀珠則明白，meimei是真的一心想嫁陸詢了。

    她忽然開始擔(dān)心：“那晚謝公子看你的眼神，陸公子應(yīng)該也見到了，他會不會猜到什么，心生芥蒂？”

    柳玉珠笑著安慰jiejie：“我會跟他解釋清楚，jiejie就不用擔(dān)心了，再壞又能如何？大不了我隨你一起回京，咱們回家找大姐去?！?/br>
    柳銀珠便在meimei的笑容里釋懷了。

    她是嫁過一次的，嫁給曾經(jīng)兩情相悅的男人，也就是那么回事，未必能得善終，所以，她比誰都清楚，只要自己能過下去，便是不再嫁，照樣也可以過得很好，至少不必受夫家人的閑氣。

    .

    傍晚，陸詢?nèi)缂s而來。

    他離開之后，櫻桃找機會悄悄塞給柳玉珠一個小竹筒。

    看著那熟悉的小竹筒，柳玉珠只想笑。

    小紙條上，陸詢約她今晚二更天，跨院的小廚房見。

    夜里柳玉珠早早與jiejie睡下，待到時候差不多了，她悄悄鉆出被窩，披上斗篷，散著一頭長發(fā)摸黑去了小廚房。

    廚房沒有點炭，冰冰冷冷的，柳玉珠雙手伸進袖子，摸著手臂取暖。

    外面忽然傳來低微的腳步聲，柳玉珠有點怕，緊張地看向廚房的門。

    門板打開，走進來一道黑幽幽的身影，那人朝里面看來，低聲問：“有魚湯嗎？”

    是陸詢的聲音。

    柳玉珠笑了：“沒有?！?/br>
    彼此確認了身份，黑暗中，陸詢大步走過來。

    離得近了，終于能看清彼此大概的模樣了，陸詢見她冷得瑟縮的樣子，便一把將人抱到了懷里，緊緊地抱著。

    柳玉珠還是冷得發(fā)抖，直到陸詢席地而坐，將她整個人都籠到了懷中，斗篷也變成被子裹在身上。

    “有什么話快點說吧，說完你也早點回去?！绷裰橐埠軗?dān)心他的身體。

    陸詢便握著她的手，直接問道：“你與謝清宴，以前見過？”

    他若想查，肯定也能查出來，柳玉珠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陸詢輕笑：“好一對兒青梅竹馬，也是你命苦，如果當年沒進宮，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謝閣老的孫媳婦了?！?/br>
    柳玉珠哪能聽不出他話里的諷刺？

    她故意不應(yīng)，讓他諷刺去。

    陸詢又問：“他今日過來，是還想與你再續(xù)前緣？”

    柳玉珠默認。

    陸詢：“你拒絕他了？”

    柳玉珠不吭聲。

    陸詢抬起她的下巴：“為什么拒絕？他如此深情，身份也不比我差什么，就連提親的速度也比我快?！?/br>
    柳玉珠拉下他溫?zé)岬氖?，想了想，忽然問他：“你說他對我有深情，那你呢，你對我有多少情嗎，還是只是因為那三晚，才想對我負責(zé)？”

    陸詢笑了，她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竟然反過來盤問他了。

    深情嗎？

    陸詢不知道他對柳玉珠的感情有多深，畢竟感情的深淺不知如何丈量。

    陸詢只能肯定兩件事。

    第一面開始，他就是喜歡柳玉珠的，否則不會有那么多次。

    從甘泉縣重逢開始，他就沒想過他的妻子會有別人。

    他俯身，在她耳邊道：“深淺你自己判斷，我只能告訴你，在縣衙大堂，看著你被人押到我面前，我很高興。”

    柳玉珠挑眉：“我被人冤枉，你竟然還高興？”

    陸詢并未解釋，只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先招惹謝清宴的，所以今晚他失禮一次，算是向她索取補償。

    第36章 036

    偷偷地從廚房溜回房間, 柳玉珠渾身還是熱的。

    她已經(jīng)快忘了那三晚被陸詢親是什么感覺了，今晚的陸詢讓她重新回憶了起來，而且因為彼此都有了情, 必須克制地分開時, 柳玉珠竟然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仿佛, 哪怕陸詢不停下來，她也愿意的。

    接下來，陸詢照舊每日來給柳儀輔導(dǎo)半個時辰。

    柳銀珠看在眼里, 終于放下了對陸詢的那份不放心, 先前她總覺得陸詢的身份太高了, 陸詢對meimei的承諾也過于飄渺, 可在發(fā)生謝清宴登門提親的事后, 陸詢?nèi)匀徊徊虏灰蒻eimei, 如此有雅量的君子, 柳銀珠只盼弟弟早日高中, 自家雙喜臨門。

    終于到了二月初九, 柳儀要進場了。

    柳玉珠姐妹倆都想將他送到考場門口, 柳儀笑著讓她們在家里等著, 獨自趕赴考場。

    他這一去, 就要等九日后的下午再回來。

    這九日，姐妹倆度日如年，吃飯都不香了，睡覺前也要竊竊私語很久才能睡著。

    幸好，無論發(fā)生什么, 姐妹倆在一起，至少都有個伴。

    考到第五日, 紫蕊眉飛色舞地從外面跑回來了。

    聽說考場上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有的考生會因為作弊被抓出來，有的會因為焦躁發(fā)瘋，有的會因為身體不適昏迷等等，所以柳玉珠姐妹倆每日都會讓紫蕊去考場外面守著，萬一柳儀遇到這種情況，外面也好有人接應(yīng)。

    前面四日，紫蕊總會帶回來一些考場見聞，還真有考生昏倒被抬出來。

    今日上午的考還沒結(jié)束，紫蕊就回來了，若非見她那么興奮，柳玉珠都要擔(dān)心是自己哥哥出了什么事。

    “二姑娘、三姑娘，太好了，惡人有惡報，周文俊被衙役帶走了！”

    柳銀珠臉色大變，周文俊被抓了？

    畢竟曾經(jīng)是夫妻，有過情，驚聞周文俊被抓，柳銀珠很難像紫蕊那么幸災(zāi)樂禍。

    柳玉珠朝紫蕊使了個眼色，冷靜道：“你慢慢說，到底是怎么回事?！?/br>
    紫蕊這才收起自己臉上那堪比過年的喜悅，咽咽口水，從頭開始道：“剛開始，我們只是看見兩個官府衙役進了考場，后來就見他們押著周文俊出來了，別人不認識周文俊，都在猜發(fā)生了什么，我就也假裝不認識他的樣子，然后悄悄跟著人群去官府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