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雅補充道：“而且說起來，蘇jiejie日日都要給她們上課，豈不是也累？”

    確實，檀雅這份課程安排，蘇答應(yīng)每日都要忙碌半日，不過是為了一個甘之如飴，累也不覺累。

    宣妃更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既如此，蘇答應(yīng)每日抄的一卷經(jīng)，便罷了?！?/br>
    檀雅睜大眼睛，討巧道：“嬪妾那一手字近來練得不錯，由嬪妾教書法，娘娘也將嬪妾那一卷經(jīng)取消如何？”

    宣妃一聽，輕瞪了她一眼，“你想得美?！?/br>
    “嬪妾長得也美啊。”檀雅說著，擺了個矯揉造作地姿勢，自己抬起自己的下巴，媚眼如絲。

    宣妃受不了她，擺擺手，“你快走，我這同道堂可裝不下你?！?/br>
    檀雅看向定貴人和蘇答應(yīng)，定貴人閉眼念佛，蘇答應(yīng)則是移開視線，向宣妃行禮告退。

    她也是個美人啊，有這么難以入目嗎？

    檀雅輕哼一聲，隨在蘇答應(yīng)身后出去，到外頭她便正經(jīng)下來，對蘇答應(yīng)道：“書法我是不如蘇jiejie，但我可以和孩子們一塊兒練，她們寫一張我便寫一張，蘇jiejie放心交給我吧?！?/br>
    蘇答應(yīng)拍拍她的手臂，含笑道：“你若是想去玩兒也無妨，左右你我日日都在一處?！?/br>
    這是說，便是檀雅看書法的兩堂課，她也是要去的。

    檀雅一笑，無所謂道：“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那蘇jiejie教琴，我必也要作陪?！?/br>
    蘇答應(yīng)嘴角上揚，嗔道：“你拿我打發(fā)時間？你當(dāng)我是琴師嗎？”

    “琴師哪有我蘇jiejie人美？更何況還琴聲優(yōu)美。”

    “說的像是你見過聽過多少琴師的琴音似的。”蘇答應(yīng)甩甩帕子，道，“我去尋額樂，這還未長大呢，便不中留了?！?/br>
    檀雅背手跟著她走到前院，想著回東配殿也是閑待，便道：“我與蘇jiejie一道去，也瞧瞧幾位姑娘可住得好。”

    “隨你?！?/br>
    兩人也不急，借著黃昏的日色，漫步走到西三所，還未進(jìn)門，便聽見額樂清脆的笑聲。

    幾人正在前殿里跳房子，地面上方方正正的八個格子，此時輪到額樂，她一手拿著宮女幾下便縫好的沙包，使勁一扔便扔進(jìn)寫著漢字六的格子里，然后一個格一格地單腿跳，剛跳到寫著四的格子，便站不穩(wěn)，另一只腳落地。

    規(guī)則應(yīng)該是腳落地就失敗，可額樂一點兒不失落，高高興興地?fù)炱鹕嘲?，遞給下一個舒爾，笑看她扔沙包。

    舒爾很小心，只扔到第三格，順利跳過去撿回來，便將沙包遞給伽珞。

    伽珞手臂輕搖，大致估量遠(yuǎn)度之后，穩(wěn)穩(wěn)地扔進(jìn)第四格，然后不緊不慢地跳過去，半蹲撿起來，再跳回來，跳回來的時候稍稍加快速度。

    茉雅奇接過沙包，沙包對著四格扔出去，將將落在四格邊緣，輕松的跳過去跳回來。她回到起始地，一邊將沙包遞給最小的吉蘭，一邊輕聲道：“只要扔進(jìn)第一個格子便夠了?！?/br>
    吉蘭繃著小臉，認(rèn)真地點頭，手一甩，沙包卻甩出了格子。

    額樂笑得極其大聲，可一見到吉蘭撅起嘴，立時便收回笑聲，還過去哄她，“有姑姑陪你呢，莫要不高興?！?/br>
    一局輪完，結(jié)果已出，宮女端著個蜜餞碟子走到另外三個姑娘跟前，三人一人拿了一顆蜜餞，愛新覺羅家的姑侄倆沒有，只能看著她們吃。

    檀雅靠在門邊兒上，笑著對蘇答應(yīng)道：“原來彩頭是蜜餞，可憐見的?！?/br>
    她一出聲，額樂總算聽到動靜，側(cè)頭看過來，喜笑顏開地喊道：“額娘！色赫圖額娘！”

    檀雅和蘇答應(yīng)這才走進(jìn)來，順便叫行禮的小姑娘們起來，然后才調(diào)侃地問額樂：“怎么？額娘們不找你回去，你便不知道回家了？”

    額樂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機(jī)靈道：“皇宮就是額樂的家啊。”

    檀雅點了點她的額頭，“瞧你機(jī)靈的?！?/br>
    額樂捂著額頭，抱住蘇答應(yīng)，冠冕堂皇地撒嬌：“額娘，吉蘭害怕，額樂想留在這兒陪吉蘭住。”

    蘇答應(yīng)低頭瞧她，不置可否，只道：“你昨日便說要陪吉蘭，今日還陪？”

    額樂認(rèn)真地點頭，睜大雙眼讓額娘看到她作為姑姑的慈愛，“我是吉蘭的姑姑啊，當(dāng)然要照顧她，是吧，吉蘭？”她看向吉蘭。

    吉蘭懵懵地點頭，答道：“吉蘭跟姑姑一起睡就不怕了?！?/br>
    蘇答應(yīng)無奈，看向檀雅。檀雅聳肩，隨她決定。

    “那你便留下吧，只是不許晚睡，功課也要完成，明日額娘們檢查?！彼龑︻~樂囑咐完，又轉(zhuǎn)向伽珞三人，讓她們不要太順著額樂，該如何便如何。

    三人乖巧應(yīng)了。

    蘇答應(yīng)交代完，沒有其他吩咐，卻也不走。

    檀雅見她如此，挽住蘇答應(yīng)的手臂，對額樂等人笑盈盈地說：“那我們便先回咸福宮了，你們可以繼續(xù)玩兒一會兒再去寫大字?！?/br>
    額樂立時便一通甜言蜜語，全都是說色赫圖額娘的好話。

    蘇答應(yīng)瞥了檀雅一眼，沒有告訴額樂真相，就是她這么好的色赫圖額娘，說給她們加課程便加課程。

    檀雅拉著蘇答應(yīng)離開西三所，才問她：“蘇jiejie是怎么了？為何不高興？”

    蘇答應(yīng)抬頭望了望天際，幽幽地說：“倦鳥歸巢，行人歸家，額樂還不知道，她總有離開額娘們的一天，竟是早早地便想走出咸福宮了……”

    傍晚的皇宮夾道幽長，除年年維修，樣子始終沒有變過。

    檀雅不疾不徐地走著，笑臉不變，輕聲道：“便如我曾經(jīng)對娘娘說的，無論是二十二，還是額樂，都會長大，會有他們自己的路要走，真正能相伴走完余生的，是咱們幾個。”

    蘇答應(yīng)長嘆一聲，“是啊。”

    第46章

    課程已經(jīng)確定, 第二日便正式實行。

    額樂一早還回到咸福宮扔骰子，檀雅才想起她忘記盤盒這回事了，此時經(jīng)額樂提醒, 便告知道：“額娘們重新制定了課程安排，回頭便寫在紙上貼到西三所，今日先不用扔骰子了?！?/br>
    額樂眨眨眼睛, 瞥向南間兒，好像該高興, 可是莫名地又有些悵然若失……

    檀雅見她這小模樣，忍俊不禁，“怎么？還舍不得了？”

    額樂撒嬌，“色赫圖額娘，好歹扔了一年，您忽然說不扔了, 額樂當(dāng)然會不習(xí)慣啦?！?/br>
    檀雅輕輕捏住她的耳朵, 稍稍往起一提，提醒道：“注意審題，色赫圖額娘說的是今日先不用扔了, 沒說以后都不扔了?！?/br>
    額樂一回憶, 好像原話確實如此, 頓時便撒不起嬌了。

    檀雅揪住她兩只耳朵，輕輕往兩邊兒扯，然后晃她的小腦袋瓜, 問：“早膳在哪兒吃?。苦?？”

    額樂隨著她的動作搖成撥浪鼓，噘嘴道：“色赫圖額娘, 額樂要暈啦！”

    檀雅松開手, 又去捏她的鼻子, 問：“你在吉蘭面前，不是擺姑姑的譜嗎？跟色赫圖額娘撒嬌作甚？”

    額樂總算敏銳起來，不解地問：“色赫圖額娘是生氣了嗎？”

    “我與你生什么氣？”檀雅撤回手，雙手環(huán)胸，靠在榻上，問她，“晚上是不是還要跟新朋友們一起住在西三所？”

    額樂頭點到一半，連忙又搖頭，“不住西三所，回來，回咸福宮?！?/br>
    檀雅滿意地點頭，“你額娘昨日特意去接你，你卻不與她回來，不止你額娘，你宣額娘都掛念了許久，往后再不許那般了，偶爾去西三所住一住可以，要記得，咸福宮才是你的家?！?/br>
    額樂想了想，答應(yīng)道：“額樂知道啦，一會兒額樂就去跟宣額娘和額娘說，今晚就回咸福宮住?！?/br>
    “嗯，去吧。”

    額樂從東配殿出去，果然到同道堂說今晚回來住，她還無師自通，撒嬌著說：“不是跟額娘們住在一個宮里，睡得都不香了?！?/br>
    宣妃三人都很高興，而蘇答應(yīng)口是心非，“額娘可瞧不出你睡不香。”

    額樂好一通哄，小小的人兒，一會兒在宣妃跟前撒嬌，一會兒給定貴人和蘇答應(yīng)捏肩捶腿，哄得三人喜笑顏開。

    檀雅過來的時候，正看見額樂殷勤地奉茶，嘴角一揚，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笑著問：“娘娘，這是有什么好事，這么高興？”

    宣妃滿面笑意，隨意地說：“哪日不是這么高興？”

    檀雅笑，“也是。”

    額樂端一杯茶給過來，雙手奉給檀雅，還趁著其他三位額娘看不見，悄悄擠眼睛。

    檀雅微微挑眉，接過茶，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道了聲謝，輕啜一口，問：“額樂，什么時辰了？”

    額樂猛地想起來，急道：“誒呀，該上課了，幾位額娘，額樂先去準(zhǔn)備?！?/br>
    蘇答應(yīng)也起身，她是額樂幾人漢學(xué)課的先生，額樂急著去西三所，她也得趕過去，不能遲了。

    “我和你一道走。”定貴人要繼續(xù)給吉蘭啟蒙，手一撥，手間的佛珠滾到手腕上，起身向宣妃告退。

    宣妃等兩人走了，將額樂倒給她的茶一飲而盡，念叨著要再去看看稍后要講的內(nèi)容，人便去了書房。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正廳里就剩下檀雅一人。

    檀雅靠在椅背上，悠然地喝茶，忽然自言自語道：“這可不行，怎么能整日只圍著孩子們轉(zhuǎn)呢？”

    站在不遠(yuǎn)處伺候的宮女聽到她的聲音，卻沒聽清楚，以為她有什么吩咐，立即上前詢問。

    檀雅搖搖頭，“無事，喝完茶我就回東配殿?！?/br>
    宮女便退回原位守著。

    檀雅喝完茶，慢慢踱步回到東配殿，叫來消息靈通的聞柳，問：“知道后宮里，誰學(xué)問高，擅長琴棋書畫嗎？”

    “小主是問宮里的小主們嗎？”

    “不拘身份?！?/br>
    宮里的宮女們，身份也都不是尋常百姓之女，興許也技高一籌之人，當(dāng)然，最好還是妃、嬪以下等級的小主們，若是有高位嬪妃愿意教幾個小姑娘打發(fā)時間，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聞柳確實不愧于檀雅的信任，果真是待得年頭久，宮中百事通，主子一問，每一項都能答出一二人，身份有高有低。

    旁的人檀雅要么不熟悉，要么沒那么大的顏面說這事兒，唯有高貴人……

    檀雅摩挲手腕上的佛珠，緩緩勾起嘴角，“高貴人竟然善書啊……”

    “是，早些年后宮的娘娘、小主們抄佛經(jīng)送到寧壽宮，太后娘娘夸贊的人里，高貴人是身份最低的一位?！?/br>
    檀雅意會，位份高的，太后娘娘不管真好假好都要夸一夸，位份低的，那就是真好了……

    不過，“妃嬪們抄的經(jīng)，太后娘娘竟然都會看嗎？”

    “這奴婢便不知了?！?/br>
    檀雅猜測道：“太后娘娘寬厚，會一一看過也不意外。”

    聞柳伺候自家主子這么多年，自認(rèn)頗為了解她，問道：“小主可要去承乾宮做客？”

    “不急，我先探一探娘娘她們的想法，不能擅作主張?！?/br>
    興許宣妃她們對現(xiàn)在的生活十分滿意呢？她的想法強(qiáng)加到旁人身上，不妥，檀雅一點兒都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