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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三朝太妃 第70節(jié)

    檀雅晃了晃腦袋,理直氣壯又嘚瑟道:“得意之作,自然不能我一人得意,刻出來便是教人觀賞的,難不成要找塊布蓋上嗎?”

    她一點(diǎn)兒也不為自個兒的表現(xiàn)欲慚愧。

    檀雅挽起定嬪的手臂,“定嬪jiejie,我剛刻好宣妃娘娘寫的蒙古經(jīng)文,隨我去瞧瞧?!?/br>
    定嬪含笑點(diǎn)頭,“好好好,隨你去瞧?!?/br>
    檀雅扶著她往出走,邊走還邊問:“您這次進(jìn)宮,可要多住幾日?”

    “住三日便回?!倍▼鍩o奈道,“胤裪和他福晉生怕我想要搬回宮中來,我走之前再三請我早些回,就數(shù)他們多心,這宮中是皇上說了算,怎能來去隨我呢?”

    檀雅故意說道:“安壽宮給您留了屋子,皇上和皇后對先帝遺妃們敬重,您若真想回來,還不是幾句話的事兒?!?/br>
    “這怎好麻煩皇上……”

    檀雅回頭沖宣妃和蘇貴人偷笑,卻也打心眼兒里高興履郡王和郡王福晉對定嬪好。

    而定嬪一側(cè)頭便瞧見檀雅偷笑的模樣,那還不知她又在作怪,輕輕拍了她一下,“就你促狹?!?/br>
    “哈哈哈哈……”

    安壽宮里一片和樂,胤祜和額樂一同來到咸安宮,帶著皇上的口諭,第一次踏進(jìn)咸安宮中。

    原來在二阿哥跟前主事的老太監(jiān)已經(jīng)不在,如今是另一個壯年的太監(jiān),恭敬地帶路:“兩位殿下,隨奴婢來?!?/br>
    額樂打量著咸安宮中婀娜艷麗的月季,再瞧著這宮廷冷落寂靜的模樣,心里生出一絲絲難過,比之從前懵懂時(shí)見到二哥還要重一些。

    那太監(jiān)領(lǐng)著兩人到二阿哥寢室前,站定在門外,恭敬稟報(bào)道:“殿下,二十二殿下和雅若格格來探望您?!?/br>
    屋內(nèi)有些許響動,隨后便響起舒緩虛弱的聲音:“讓他們進(jìn)來?!?/br>
    太監(jiān)躬身推開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等兩人進(jìn)去,便沖著一個宮女揮了揮手。

    雍正借著胤祜的眼,看見了二哥的居所,一應(yīng)擺設(shè)皆不算差,卻也比當(dāng)年的毓慶宮多有不如。

    他如今贏了,若是假惺惺地不忍憐憫,恐怕是貶低二哥,因而一掃而過,只落在床榻上的兄長身上。

    先帝駕崩不足一年,二阿哥鬢角已全白,面上也有了蒼老之色,加之有病氣,眼中又無光亮神采,整個人仿佛沒了生氣。

    然就是這般情景之下,他一舉一動依舊是優(yōu)雅的,仿佛尊貴已浸于骨血之中,并不因境遇和病情而損失分毫。

    額樂忽然便落了淚,但又怕丟臉?biāo)频挠檬直壅趽酢?/br>
    胤祜擔(dān)心地忘了一眼meimei,微微抬手想要安慰她,隨即反應(yīng)過來此地不妥,便改為拱手行禮道:“二哥見諒,額樂失儀了?!?/br>
    “無妨?!必返i也未曾想到不過一個照面,幼妹便哭了起來,頗為好笑道:“為何兩次見你,你都不同尋常?”

    他自動忽略了其中兩次喪儀時(shí)的見面。

    額樂抽噎地放下手臂,“額樂就是覺得,二哥老了很多,我不喜歡人老?!?/br>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必返i也知,這話對一個小姑娘來說有些殘忍,微微搖頭,轉(zhuǎn)向胤祜,“胤祜是嗎?先前匆忙,未曾有機(jī)會說話,我是你二哥?!?/br>
    胤祜再次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叫了一聲“二哥”。額樂也才想起她方才還未行禮,便福身行了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禮。

    宮女奉茶進(jìn)來,然后又悄無聲息地退下,一舉一動規(guī)矩極好,并無懈怠,或者也可說,廢太子御下有方未減分毫。

    胤礽看著兩個年幼弟妹明亮不含雜質(zhì)的眼睛,心生喜歡,隨手指了指書桌上的折扇道:“那紙折扇乃是我親手所畫,扇墜亦是我喜愛之物,你自去取,便送給二十二弟作見面禮吧。”

    長者賜不可辭,胤祜躬身道謝,微躬著身走到書案前,目不斜視地拿起折扇,雙手握著。

    胤祜未曾注意,雍正卻是一眼便瞧見鎮(zhèn)紙下壓著的那張紙上,“天資粹美,舉世無雙”八字,筆跡凌亂潦草,想必書寫之時(shí)內(nèi)心極不平靜。

    “二哥。”額樂從前便有些想要親近他,此時(shí)奉旨前來探病,自然膽氣更甚,邊向床榻走邊道,“您為何不好好吃藥?”

    胤礽唇角微微上揚(yáng),反問:“他讓你們來前,說了什么?”

    額樂茫然地?fù)u搖頭,回頭去看哥哥,胤祜也搖頭道:“胤祜和額樂來此前,并未見過皇上。”

    胤礽微微抬手,制止額樂繼續(xù)上前,“莫過了病氣?!?/br>
    額樂抿了抿嘴,四下瞧了瞧,搬了個圓凳過來,就坐在方才被制止時(shí)站的地方。

    胤礽并不管她,像是在說無關(guān)的事一樣,道:“先帝元后嫡子,出生一年便被立為太子,少年得先帝親自教養(yǎng),青年于朝堂頗多贊頌,至今依舊是許多人心中的嫡出正統(tǒng)。我活著,帝王有芥蒂,人心浮動,亦有可能動搖大清江山,不如早早離去,一了百了?!?/br>
    額樂又想哭,死死咬住嘴唇忍著。

    雍正閉上眼,想起太醫(yī)的脈案,積郁于胸,已存死志,若不舒懷,必將抑郁而終。

    胤祜受額娘們言傳身教,雖知二哥那些經(jīng)歷實(shí)非常人所能承受,卻也不覺已至絕境,便道:“胤祜斗膽妄言幾句,若有冒犯二哥之處,還請二哥不要為胤祜生氣?!?/br>
    胤礽側(cè)頭淡淡地看著他,未說拒絕之言。

    “胤祜未曾經(jīng)歷二哥之苦,本無資格勸二哥放下,然人活一世,為國為家為子孫后代,亦要為自己而活,二哥困于過往,可曾真的拋卻一切,為自己活過?”

    胤礽環(huán)視這困囿之地,幽幽道:“我一出生便已注定沒有選擇,如何為自己活?”

    “為何不可?”胤祜走向窗邊,推開閉合的窗子,指著外頭姹紫嫣紅的月季,道,“二哥可曾賞過這些花?四季皆不同,年年皆新生?!?/br>
    “那天上的鳥雀,去年南下與今年春歸的,便是生命之延續(xù)?!?/br>
    “還有這宮殿宮墻,我額娘說,但凡有心,它們便不是死物,年輪翻轉(zhuǎn),歲月會雕刻每個人活過的印記?!?/br>
    額樂重重地點(diǎn)頭,接著哥哥的話道:“額樂想過,作為大清的格格,若撫蒙乃是我的重任,終將背井離鄉(xiāng),我活一刻,也要快活一刻,才不負(fù)這一遭走過?!?/br>
    這一刻,胤祜和額樂兩個人,出奇的相似。

    胤礽深深地望著兩人,忽然問道:“你們是一宮長大的?”

    胤祜和額樂對視一眼,一同點(diǎn)頭,“咸福宮的額娘們教養(yǎng)我們長大?!?/br>
    “咸福宮啊……”他的幼年沒有咸福宮,只有乾清宮,是不一樣的。

    額樂見他似是無力地靠在那兒,擔(dān)心道:“二哥?”

    胤礽擺擺手,“你們也看望過我了,回吧,知天命便該認(rèn)命,謝謝你二人這一番話?!?/br>
    胤祜和額樂駐足片刻,不好再打擾,便行禮告辭離開。

    他們出了咸安宮,胤祜方才打開折扇,扇上未提一字,只一面畫著山川,一面畫著廣闊無垠、駿馬奔騰。

    第83章

    “二十二殿下, 皇上召您面圣?!?/br>
    遂,胤祜和額樂分開,獨(dú)自來到乾清宮懋勤殿, “胤祜給皇上請安……”

    “起吧, 不必多禮?!庇赫抗饴湓谒种姓凵壬希従彽溃岸缛绾??”

    “回稟皇上……”

    “叫皇兄吧?!?/br>
    胤祜頓了頓,順?biāo)浦鄣溃骸盎胤A皇兄,胤祜和額樂到時(shí),二哥正臥在床上, 身體虛弱,精神有些差,我們勸慰了幾句,不過不知二哥是否會有所好轉(zhuǎn)。”

    雍正自然知道, 手支著頭, 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瞧著那折扇,問:“你手里的折扇, 是從咸安宮帶出來的?”

    胤祜點(diǎn)頭, 雙手捧著折扇,道:“二哥送予胤祜作見面禮的?!?/br>
    “拿來給朕瞧瞧?!?/br>
    胤祜躬身, 將折扇放在太監(jiān)總管蘇培盛手中。

    雍正拿過來,緩緩打開,專注地瞧著那奔馳于廣袤之中的一匹駿馬,良久, 輕置于御案之上, 道:“暫借朕觀賞幾日便歸還你。”

    胤祜自是不能拒絕, 恭敬答道:“是。”

    雍正又問了幾句他的學(xué)業(yè), 胤祜一一答了,然后便教他退下,再沒問旁的關(guān)于廢太子之事。

    胤祜走出懋勤殿還有幾分不解,若說皇兄不關(guān)心二哥,命他們?nèi)ヌ酵€特特留下二哥的扇子,若說關(guān)心,當(dāng)時(shí)二哥寢室內(nèi)只他們?nèi)耍市謪s只問了寥寥幾語……

    兄長們的事,果真是極復(fù)雜。

    咸福宮中,額樂眼圈兒通紅地回去后,檀雅等人也問起他們兄妹去咸安宮的事兒。

    額樂全都說了,還道:“我不懂,為什么要說離去就一了百了,額娘們不是說,沒有什么比快活地活著更重要嗎?”

    四人對視,宣妃招額樂到跟前,抱住她,檀雅則是道:“額樂,就像這后宮高墻,有人覺得是囹圄,春去冬來,花開花謝,多是苦楚。額娘們告訴你們這一切別有意趣,便是另一種態(tài)度?!?/br>
    “世人皆不同,無法感同身受,二殿下之苦,你們不知,旁人也不知,不是幾句勸慰便能釋懷的。”

    額樂并不是一個容易傷春悲秋的人,可兩次接觸二哥,她都胸口悶痛,此時(shí)又忍不住落了淚。

    宣妃摸她的頭,嘆道:“見見也好,免得將你養(yǎng)得天真無邪,蒙蔽了心和眼?!?/br>
    額樂埋進(jìn)宣額娘懷里,悶聲道:“初次見二哥,額樂還年幼,可我從不曾忘記二哥的樣子,看起來那般光風(fēng)霽月的人,如今卻蒼老病弱,教人難受?!?/br>
    “說起來,宮里老人都說,二殿下少年時(shí)極有先帝元后之風(fēng)?!倍▼逅季w悠遠(yuǎn),感嘆道,“孝誠仁皇后的風(fēng)華,先帝后宮再無人可及,可惜……”

    可惜芳華早逝。

    額樂露出小半張臉,問道:“定額娘,您跟我說說那位皇額娘好嗎?”

    “我進(jìn)宮方兩年,孝誠仁皇后便去了,也不甚熟悉,都是聽宮里老人們說的,恐怕如今沒多少人還記得了?!?/br>
    宣妃道:“我倒是只見過孝懿仁皇后。”

    檀雅和蘇貴人年紀(jì)這樣小,卻是一個都無緣得見。

    定嬪撿了幾件她記得清楚的事兒說給她們聽,“先帝登基時(shí),大清剛?cè)腙P(guān)沒多少年,后宮的規(guī)矩還未成型,都是孝誠仁皇后助先帝一點(diǎn)點(diǎn)完善起來的。且這位娘娘為人大氣仁厚,向來是最公正的,宮里無人不服。”

    “她薨逝時(shí),宮里諸人皆悲泣不止。”定嬪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前頭寧壽宮的方向,“可不是那位去時(shí)那般的裝腔作勢?!?/br>
    檀雅問:“惠、宜、榮幾位娘娘也哭了?”

    定嬪肯定地點(diǎn)頭,“還未讓這后宮磨得心冷如鐵,娘娘那般的神仙人物,世間難尋,誰能不難過呢?”

    檀雅她們聽定嬪如此一說,再思及如今廢太子的境遇,越發(fā)感嘆,只是除此之外,也再做不了旁的。

    額樂抹了抹眼淚,道:“我要待沅書好些,她都已經(jīng)十六歲,這么些年拘在咸安宮那一方宮殿,性子沉悶內(nèi)向,若是撫蒙后受了欺負(fù)怎么辦?”

    她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說要待十六歲的侄女好些,乍然一瞧十分可笑,不過正是如此才能看出這孩子的赤誠來,是以檀雅等人全都沒阻攔,只讓她別太厚此薄彼,葉楚玳也是她的侄女呢。

    額樂點(diǎn)頭,“我定會對她們一樣的好?!?/br>
    這一本正經(jīng)地模樣,四人全都笑起來。

    宣妃拍拍她的肩,道:“快去洗把臉,找你的侄女們玩兒去吧?!?/br>
    另一邊,乾清宮里,雍正等胤祜走后,看著那折扇出神許久,方才繼續(xù)批閱奏折,埋頭于政事。

    一連兩日,雍正無論是上朝還是于乾清宮召見大臣,亦或是于寢宮中就寢,那折扇皆不離左右,兩日后的傍晚,他拿著折扇出現(xiàn)在咸安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