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祁子臻手指微蜷，總算有了些反應。

    “不過?！彼螆蛐褫笭栆恍Γ盅a充了一句，“距父皇壽宴時日愈近，無節(jié)制的敲奏對你傷口后續(xù)恢復不好。不若這樣吧，每日未時你到我房中來，期間我們一同商討獻禮之事，你亦可隨意敲奏，如何？”

    聽完這番話，祁子臻抬眸，只撞進一對盛滿溫和笑意的黑眸，宛若純粹無暇的溫潤黑玉。

    半晌后，他重新低下頭，恭敬行禮：“謹遵太子殿下吩咐。”

    第21章

    當日未時，祁子臻準時在太子臥房前等候，懷中抱著懶洋洋的靈寧。

    “祁公子請。”守在門口的崔良一見到來人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多半是早已得宋堯旭叮囑。

    祁子臻禮貌致意后不緊不慢地走進去。

    宋堯旭深受觀王溫良恭儉讓的教導，貴為太子但臥房布置并不奢華。

    外室看起來更似一間小書房，放置有一個小書架與一個博古架。博古架上圓下方，酷似一面架起的高鼓，零星擺了幾樣文玩。兩側(cè)各安置一盞杵在長柱上的籠燈，頂上墻面掛有一副栩栩如生的墨梅圖。

    墨梅圖的右下角蓋了個小紅章，由于距離稍遠看不清章上的字。

    博古架與書架一北一東，前邊各有一張書案。博古架前的書案擺著筆墨紙硯，隱約可見攤開的畫卷上似乎是未完成的墨竹。

    而書架前的桌案則放置著祁子臻最熟悉不過的石琴。

    “喵~”

    靈寧輕輕叫喚一聲，從祁子臻懷中跳下去，踱步走到室內(nèi)一處有太陽的地方，慵懶地窩在那兒不動了。

    正好這時宋堯旭從連接內(nèi)室的垂簾門走出來，見到祁子臻后微笑著說：“你來啦。不必行禮了，坐罷?！?/br>
    一句話打斷祁子臻原本要行禮的想法，他不再多言，謝過宋堯旭后走到石琴后坐下，抬手輕輕掀開琴盒的蓋子。

    他指尖的繃帶已經(jīng)拆除，唯有右手手心還裹著一層白。修長分明的指節(jié)滑過冰涼琴鍵，久違的觸感留存在指尖，令他不舍得放開。

    “叮、叮、?！?/br>
    雜亂無章的清脆響聲有零碎跳躍在琴鍵上，卻不像之前一般連成一段音律，始終散亂，仿佛只是在隨意敲擊。

    祁子臻左手指尖忽起忽落，但似乎并不打算進行演奏。

    宋堯旭不催促，任由他憑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走到書案前繼續(xù)去完成那副墨竹圖。

    兩人之間相互都不打擾，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氛圍和諧融洽。

    須臾，祁子臻似是想到什么，右手也搭到琴鍵上，清脆的音符宛若跨過了凌亂碎石，漸漸匯聚成一道清泉，注入干涸許久的河道。

    平和、柔緩，如春日般和煦溫柔，但是聽著總欠缺些什么。

    祁子臻拼接起方才隨意敲出的音符，眼睫微垂。

    他很明白，演奏最重要的就是融入情感，沒有情感的樂曲表現(xiàn)不出最大感染力，但是他不打算融入。

    他討厭春天，討厭溫暖的一切，可他也清醒地知道他討厭是因為他不配擁有。他不配在春天來臨時卸下冬日里厚重的防備，去享受萬物復蘇與風和日麗。

    他的宿命便是在冰冷的冬日污濁地死去。

    “?！?/br>
    原本平緩的曲子突然摻入一個極不和諧的音符，曲調(diào)戛然而止。

    祁子臻雙手搭在石琴上，停頓小半會兒又從頭開始敲奏，可是接下來每一次都會在同樣的地方斷掉。

    如此循環(huán)往復數(shù)次，就在祁子臻準備再次重來時，他的右手手腕忽然被不知何時靠近的宋堯旭輕輕握住。

    “好了，是時候該休息一下了。”宋堯旭淺笑著將他的右手放到桌面上，同時遞來一杯溫熱的茶水。

    祁子臻沉默片刻后規(guī)矩謝恩，端起茶水輕抿一口。

    茶水入口微澀，隨后悠悠蔓延出幾分回甘，淡雅清香。

    他只稍微喝了幾口便將茶杯放至桌面上，旋即又見自己的視野范圍內(nèi)多出一冊書卷。

    書卷紙張微微泛黃，頁角微翹稍有破損，看起來似乎是古籍。

    接著他又聽聞宋堯旭笑著解釋道：“此書多為舊時樂譜章法一類，或許能讓你有所啟發(fā)?！?/br>
    祁子臻這才留意到宋堯旭不知何時已繞到他身側(cè)，站在小書架前。

    許是早晨時接待了來訪的國師，宋堯旭身上依舊是一襲杏色太子服，華貴紋飾精美細致，四龍紋樣仿佛游離在衣料之上。

    他淺淺蘊著幾分笑意，自身的柔和氣質(zhì)將龍紋的威武壓下一頭。

    祁子臻沒有多言，再次謝恩后翻開書頁瀏覽。

    古籍中許多文字都是舊體，但原身天資聰穎，文學功底深厚。如今他徹底與原身相容為一人，舊體字基本也能看懂。

    古籍中記載的多為古琴、石鼓等常見樂器，有些曲調(diào)以石琴的音色來演奏并不適合，他仔細斟酌揣摩不同調(diào)子之間的韻律，指尖不知不覺又在石琴上徐徐游動。

    靜謐幾瞬的小房間內(nèi)很快被新的旋律圍繞，與之前他反復敲奏的音律聽似截然不同，卻在不經(jīng)意的一個剎那轉(zhuǎn)折間竟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一側(cè)的宋堯旭看著面色冷淡的祁子臻，微露詫異。

    這本古籍是流傳下來的孤本，他敢肯定祁子臻不曾看過，然而他居然可在不到兩刻鐘的時間摸透其間韻律與節(jié)奏感，這該是何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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