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只有在其中才覺得能夠完完全全擁有她。即使她對他笑，人前扮作無論什么模樣，他都覺得她離得好遠(yuǎn)。

    “小理，不會了，不會了?！比~辭蹙眉，聲音澀啞，“我們回家好不好？”

    擋風(fēng)玻璃外道路平坦、高樓幢幢，楊樹在微風(fēng)中舒展枝葉。

    第一次來北京也是這個季節(jié)啊，風(fēng)大而干燥，吹得人一臉沙塵。

    彼時滿心滿眼期盼，以為未來好光明。

    靜默良久，莊理垂眸說：“隨便吧?！?/br>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不更，休息補(bǔ)眠。

    小紅花每月可以休息一次xd

    第五十六章

    葉辭覺得挺沒勁, 他搞不清楚費心費力是為了什么。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低到塵埃里去。

    低到塵埃里去，還不問值不值得。女作家真會唬人，好像戚怯、晦澀的愛意只有女人能擁有似的。

    葉辭在父親跟前胡扯一氣, 可那些話中未嘗沒有一分真意。

    “至少有一點你是對的，飯局很無聊。我沒想著帶你去，但上次……是想給你驚喜。甚至想給你講笑話，”葉辭牽了下唇角，“墻壁和地板有一些夾層, 我們可以藏現(xiàn)金, 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數(shù)錢，我想你會開心的?！?/br>
    “你總有你的理由?！鼻f理抵御向他傾斜的同理心, 輕聲說，“現(xiàn)在你說不帶我去這些飯局是因為無聊, 在我提出去看瑾瑜——看你的時候，你也說因為瑾瑜狀態(tài)不好可能會傷人。葉辭, 可我根本不在乎這些。在馬場的時候, 我和你講外婆外公, 我以為和你靠近了一點點，但被打斷了。我們總是被其他的人和事情打斷?！?/br>
    葉辭頗感疲倦地揉了揉眉尾, “你覺得我冷落你了？”

    “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心底對我很輕蔑嗎？當(dāng)然，因為我所處的正是這樣的位置?？墒侨~辭, 你曉得以前那件事——明明是教授做錯了，反而我會因此失去學(xué)業(yè)甚至人生。我能怎么樣，硬要骨氣，一場空嗎？所以我拿了錢?！?/br>
    莊理垂眸, 緩緩說, “我想你不會明白的, 你的命運掌控在別人手里的感覺。你覺得錢是個壞東西嗎？因為那不是你最重要的而又唾手可得的。葉辭，你擁有的太多了?！?/br>
    “是嗎？”葉辭想說他什么也沒有。

    “你有沒有體會過，吹空調(diào)很冷——不是風(fēng)冷，是皮膚在低溫里浸久了覺得冷?！?/br>
    葉辭有點詫異，“你不舒服嗎？”繼而關(guān)切道，“醫(yī)生說了，你畏寒、怕冷，我把家里的空調(diào)系統(tǒng)調(diào)整一下？”

    莊理搖頭，“不是的，總之就是在一個溫度里待久了，人會感到不適。我半夜醒來，可能會關(guān)掉空調(diào)，可是關(guān)了，房間里就很悶，也會變熱，和身上冷的感覺交織在一起，黏糊糊好難受。”

    “所以是什么？”

    “因為在房間里，所以即使是不舒服的，也只能開空調(diào)。我關(guān)掉，最終還是會打開它?！鼻f理說，“恒定的制冷風(fēng)，陽光也透過那么奢侈的大面積玻璃照進(jìn)來，習(xí)慣它就很難再走出戶外。這是我為什么喜歡上網(wǎng)球的原因，在陽光下出汗，回歸自然，保持作為一個人的知覺?！?/br>
    聽明白了，可是他無法完全理解，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不是嗎？

    他對她既想要這樣也想要那樣的匱乏無法感同深受，反之她亦看不見身處恒定環(huán)境中的他的障礙。

    葉辭想了很久，說：“你知道網(wǎng)球里很重要的一點是什么？”

    “好的動作習(xí)慣？”

    “心態(tài)?！比~辭說，“微妙的心態(tài)變化也會導(dǎo)致動作變形，對比賽規(guī)則來說可能就是災(zāi)難。”

    莊理不愿沉默，“你覺得我想太多了？”

    “其實你想要的不是錢，你要的是一種平衡，或者說自由。你以為有錢才可以有自由——我不想反駁你?！?/br>
    葉辭偏身看向莊理，“最開始人類以物易物，后來貝殼代表流通貨幣。有人擁有好多貝殼，是因為在這之前他擁有足夠多的物品——能力，或者你認(rèn)為的權(quán)力?！?/br>
    莊理怔怔地看著葉辭。

    其實他是有些懂她的，否則不會帶她見識他的世界。他有更多的經(jīng)驗、閱歷，他的世界是那樣廣闊。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淺嘗即止，甚至排斥她真正展開職業(yè)生涯。

    “因為很辛苦，你看見了，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中就要遵守什么樣的游戲規(guī)則。”葉辭說，“莊理，你在我身邊，需要那樣嗎？”

    所處的位置讓他不需要也不習(xí)慣去解釋。他第一次說辛苦，不是抱怨，而是為了向她解釋行為動機(jī)。但再說下去，無疑會袒露心跡。

    葉辭不再言語，把莊理送回了住宅，小坐了會兒，喝一杯冷茶。

    他踅至開放式飯廳，看見銀黑色鏡面長桌盡頭一幅向日葵。向日葵的花語——沉默的、從不宣之于口的愛。

    “既然你有遠(yuǎn)大目標(biāo)，就把注意力放在應(yīng)該做的事情上，你清楚我會給你足夠的支持。”

    葉辭說，“但分開？你休想?！?/br>
    *

    時光飛逝，公開場合葉辭的身邊不再有莊理的身影，人們說“換屆”了，葉辭從費清暉那兒聽來這話，回頭就再飯桌上半真半假地說：“寶貝就得藏起來?！?/br>
    眾人交換眼色，堆笑附和：“葉總這是金屋藏嬌啊?！?/br>
    金屋是真的，可這位阿嬌沒一丁點兒自知之明，接瑾瑜放學(xué)，一同去貓咖、逛書店、玩碰碰車也就罷了，其余空閑時間也不落屋，一問在做什么，人回答項目飯局、在藝術(shù)社區(qū)收集材料、和朋友逛街。

    同樣甚至有更漂亮的履歷的職場新丁可不會這么多姿多姿，只有擠不完的地鐵，做不完的活兒，以“社畜”自嘲，期盼身不由己的青春之后能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實際迎來苦悶的中產(chǎn)生活。

    她還大言不慚地說：“走捷徑??！你教我的，合理利用資源，享受自由時間?！?/br>
    之于工作，人前人后不再避諱葉辭女朋友的身份。和部門老總或機(jī)構(gòu)副總一起出席飯局，說到某位美術(shù)館負(fù)責(zé)任或藝術(shù)家，莊理撣煙灰，輕描淡寫地說見過、認(rèn)識。

    哪里都有圈子文化，老總們故此安插她進(jìn)入重要項目。試探老板的意見，葉辭索性在項目部特助遷升去香港辦事處后，把職位給了莊理。

    底下職員嘩然，人心動蕩，卻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將莊理視為職場競爭對手的人搞小動作，莊理找到對方當(dāng)面說：“反正走的不會是我，你最好祈禱葉總明天就對我喪失興趣?！?/br>
    莊理把恃寵而驕演得惟妙惟肖，葉辭沒所謂，要變成曾經(jīng)最討厭的樣子，就一起面目可憎。

    只是莊理故意不交出時間這一點，葉辭頗有微詞。

    沒多久，莊理拿到駕照，葉辭說陪她去選車。莊理說你忙，南晴陪我就好了。她看中的那輛保時捷需要調(diào)貨，貨到了他親自開到公司樓下，讓她掌方向盤，載他兜一圈，她把他載回了家去看瑾瑜。

    葉辭受夠了，此后也作冷處理。心血來潮時，在公司樓下堵住莊理，帶回住宅在各個角落做個遍，不過夜就走；忙到想不起來，彼此幾天幾夜互不聯(lián)絡(luò)。

    過兩天有人送了上好的大閘蟹，葉辭讓瑾瑜給莊理打電話，到家里來吃蟹黃蟹膏。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在飯桌上有說有笑。

    一個隱忍心事，一個全當(dāng)昔日的逢場作戲。假若有此獎項，他們一定能拿最佳戀人表演獎。

    偶有一次，夜深人靜時，葉辭半醉不醒、腳步趔趄地闖進(jìn)臥室，說今晚喝多了不想吃藥，要抱著小理睡。

    從夢中驚醒的莊理冷淡地說你是不是沒見過我這么橫的女人，才這么惦記。

    “小理，嘉合的股份，我給你。”

    莊理驚詫，“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利益當(dāng)前，葉辭幫馮總他們渡過了難關(guān)，借以背后的注資、空殼公司等一系列運作，旗下一間投資公司即將成為娛樂公司的實際控股人。

    上市公司信息公開透明，葉辭蹚這灘渾水，不能太招搖，需要勻出一部分更改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換做以前，這種事他會同母親或妻子利益置換，而今想起來的竟是莊理。

    葉辭醉酒難受，莊理守著他傾倒干凈、梳洗，又煮了一碗醒酒湯喂他喝。

    看著葉辭熟睡過去，莊理在旁邊躺了下來。

    從在溫哥華改變主意把她放在身邊那一刻起，他就沒讓她離開過他的領(lǐng)地。

    他要完全地占有她。

    而今又是什么意思？她感受到他深深的不安。

    是什么讓他不安，她嗎？他究竟是有感情的——兩個人遇見了，睡上了，共同經(jīng)歷大大小小的事，產(chǎn)生了感情好正常，那么是她期盼的愛意嗎？

    或許胡話罷了。

    莊理輾轉(zhuǎn)反側(cè)，天蒙蒙亮?xí)r才入睡。上班的鬧鐘響起，莊理醒來，發(fā)現(xiàn)葉辭已經(jīng)不見了。

    抽屜的托福詞匯書冊被翻了出來，放在床頭柜上。意思是說他知道了——她瞞著所有人準(zhǔn)備托?？荚?，準(zhǔn)備出國的事情。

    即使如此，扉頁里留了一張名片。

    一位擅長金融投資領(lǐng)域的律師，姓傅，傅檀越。

    葉辭有好多法律界的朋友、合作伙伴，這個人莊理第一次聽說。

    莊理給葉辭打電話，無人接聽。思來想去，最后給傅律師撥去電話。

    “你好，我叫莊理，我——”

    對方笑說：“莊小姐，你好，葉總已經(jīng)交代過了，是這樣的……”

    葉辭給莊理請了一位法律顧問，負(fù)責(zé)股份和今后財務(wù)方面的事宜。

    聽出莊理疑慮頗多，傅律師說：“今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們見面詳說?！?/br>
    莊理問下班之后可以嗎？電話那邊停頓了兩秒，說：“真不湊巧，我母親明晚回來，要給她接風(fēng)。……你喝酒嗎？”

    “誒？”

    傅檀越笑了一聲，“我訂的那間餐廳附近有一間很不錯的酒吧，我和同事偶爾會在那里談事情。”

    “你是說今晚？”

    “八點鐘怎么樣？”葉總擺在面前，傅檀越?jīng)]作他想，見莊理沉默才意識到無論如何對方是一位女性，便說，“我明后天時間排不開，或者推到周末下午？”

    “沒關(guān)系，你把地址發(fā)給我，今晚八點見。”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明天有事寫不了，提前更了。

    老狐貍會后悔給這張名片的。

    第五十七章

    葭月將至, 莊理代葉辭和藝術(shù)顧問一起參加了最后一場可以稱之為秋季拍賣的名貴珠寶專場拍賣。

    圈子里貴夫人、歌唱家大多鐘情翡翠，他們幫葉夫人及其胞妹拍得幾件帝王綠翡翠。過程中莊理與葉辭就拍賣聯(lián)絡(luò)數(shù)次，后在不得不提前離場時打電話告知他今晚約了律師見面的事情, 可葉辭對早上翻出來的書冊只字不提。

    莊理懷抱這般忐忑的心情來到和傅律師約定的酒吧附近。本來就遲到了，結(jié)果倒車卡進(jìn)路旁一個車位，又花了好些時間泊車。

    保時捷 ma s，邁阿密藍(lán)，配同色涂漆車輪。傅檀越聽著電話找過來的時候, 第一眼看到的是這輛車。

    月供至少兩萬——當(dāng)然, 車主不需要供。